正文

紫藤

清晴可喜 作者:文河 著


紫藤

  我和朋友閑聊,談到養(yǎng)花種草,不覺就談到了紫藤。他說有一種名叫久伊豆的日本種紫藤,看上去讓人想到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的作品我讀了不少,這種紫藤卻沒見過,料想應(yīng)該是《源氏物語》中的那種吧。記得《源氏物語》里,寫過藤花的,好像還不止一處。春夜的藤花,一大串一大串,落滿大露水珠子,寂然垂掛著,像一段段潮濕的無法釋然的心事。

  傳統(tǒng)的中國紫藤倒屢見不鮮。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里有處神來之筆,也提到了藤花,月光中從窗子上面吊下來,一枝。但旋即又恍惚不清了—“也許是玫瑰,也許不是”。我覺得還應(yīng)該是紫藤吧。紫色不易融于月色,紫藤是紫藤,月色是月色,應(yīng)該很容易就能分清的,只是月光下的男女容易犯錯,一不小心就把紫藤當成了玫瑰。

  紫藤的花穗欲開時紫得凝重、飽滿,但開完后濃紫就褪變成淡白。紫色高貴,只是中國人的意識里多的是富貴,對高貴卻很淡漠。開國君主舉事之初,與一幫打天下的弟兄最具誘惑性的約定,就是共享富貴。當然,大業(yè)既成之后,卻總是屠戮功臣。

  我買過一本書信體小說—《紫顏色》,十多年了,不曾讀過一頁,現(xiàn)在都不知丟哪兒去了。看過盧梭的《新愛洛依絲》之后,我就不再喜歡這種文體了,但還是喜歡《紫顏色》這個書名。

  紫色微甜,沁涼,有一些暗香浮動的秘密,如果有年齡,就是介于二十五歲至二十八歲之間,帶一絲清澈而純潔的誘惑性。紫色不易太濃,太濃的紫色有點壓抑,說是壓抑,其實是不安,人在面對一個不可預(yù)測的世界時,常有這種反應(yīng)。

  紫藤作為一種繪畫題材,盤曲的老藤似乎比花朵更富于表現(xiàn)力,那藤最好是徐青藤式的筆意,怒、枯、倔,置和諧于不顧,生命與世界之間,總存在著一種難以調(diào)和的沖突和對抗。

  有一年初夏,在一個小鎮(zhèn),我去一個搞書畫裝裱的退休老教師家,他住在學(xué)校西邊,有個單獨的小院,里面種滿花木。老兩口到街上買宣紙去了,他的小女兒接待我。我們坐在那架紫藤下喝綠茶,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她端起玻璃杯,手指映在上面,特別修長晶瑩。她低頭喝茶,眼皮兒微微下垂,是好看的雙眼皮兒,抬頭時又眼波欲流。有那么一刻,我們似乎沒什么話可說了,四圍一片寧靜。我把杯子放在小木桌上,發(fā)出了很大的響聲,她抿嘴一笑,給我續(xù)水。有一根藤枝在她肩后垂著,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一晃,這已經(jīng)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廢名的《橋》中,琴子看到一個好地方,便和妹妹細竹說,在這里做一個隱士也很好,豆棚瓜架雨如絲,做針線活時看《聊齋志異》解悶兒。

  不知怎么,讀到此處,我眼前便浮現(xiàn)出那個紫藤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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