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仁宇先生的《萬歷十五年》很早就在中國出版了,因為選了家好的出版社,所以能夠不斷重印。我手里這一本是1995年底第4次印刷的,以后還有可能再印。這是本老書,但以新書的面目面市。這兩年市面上好書不多,還出了些“說不”的破爛。相比之下我寧愿說說不新的《萬歷十五年》:舊的好書總比新的爛書好。
黃先生以明朝的萬歷十五年為橫斷面,剖開了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這個社會雖然表面上尊卑有序,實際上是亂糟糟的。書里有這么個例子,有一天北京城里哄傳說皇上要午朝了,所有的官員(這可是一大群人)趕緊都趕到城市的中心,擠在一起像個騾馬大集,把皇宮的正門堵了個嚴嚴實實,但這件事皇上自己都不知道,把他氣得要撒癔癥。假如哪天早上你推門出去,看到外面樓道上擠滿了人,都說是你找來的,但你自己不知道有這么回事,你也要冒火,何況是皇上。他老人家一怒之下罰了大家的俸銀——這也沒有什么,反正大家都有外快。再比方說,中國當時軍隊很多,機構重疊,當官的很威武,當兵的也不少,手里也都有家伙,但都是些廢物。極少數(shù)的倭寇登了陸,就能席卷半個中國。黃先生從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各個方面來考察,到處都是亂糟糟;偏偏明朝理學盛行,很會擺排場,高調也唱得很好。用儒學的標準來看,萬歷年間不能說是初級階段,得說是高級階段,但國家的事辦得卻是最不好,要不然也不會被區(qū)區(qū)幾個八旗兵亡掉。由此得出一個結論說,僅靠儒家的思想管理一個國家是不夠的,還得有點別的;中國必須從一個靠尊卑有序來管理的國家,過渡到靠數(shù)字來管理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