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性與族權:《白鹿原》中的性文化意蘊(3)

“靈光”的消逝:當代文學敘事美學的嬗變 作者:梁鴻


2.對鹿子霖犯規(guī)的疏漏:權力機制對性的利用之一例

可以說,《白鹿原》是以對族權的爭奪為經線,以性的活動為緯線(兩者經常互為背景互相利用)來描寫中國家族制度的命運的。白嘉軒和鹿子霖之間的權力爭奪是原上最公開也最隱秘的矛盾。白嘉軒一開始就占了上風,獨得了白鹿的靈氣并成功策劃了換地事件。實際上,并不僅僅是從此開始,更為根本的原因就追溯到祖上。白、鹿兩姓是一個大宗族,在分姓時規(guī)定以“白”姓為長,這是先天的優(yōu)勢,是白嘉軒的權力原型。白嘉軒利用手中的權力總是能巧妙不著痕跡地打擊鹿子霖。他不知道鹿子霖的淫蕩嗎?他很清楚,并且早就預言:鹿子霖會落得個豬狗不如的下場。作為一個族長,為什么疏漏了鹿子霖的淫蕩行為,而對小娥、狗蛋之類進行毫不留情的懲罰呢?仔細閱讀文本,我們不難發(fā)現,白嘉軒是有意放過鹿子霖的,鹿子霖有一句話深刻地表明了兩個人的意思,“(在小娥被刺刷之后)你挨了刺刷受疼我知道??赡悴恢腊准诬幷阒挥昧巳蓜牛叱蓜攀菍χ摇思野涯愕腻曜赢斪魑业哪槼榇蛄?!”的確,白嘉軒的目的就是要讓鹿子霖放縱,讓他在憤懣中走向墮落。他要摧毀鹿子霖心中的自信,讓他失去在村中做人的資格,這樣鹿子霖就失去了和白嘉軒爭奪的力量。

3.對白孝文、小娥的性懲罰

陳忠實在談到白嘉軒時說他的原型來自一位腰桿挺直、威嚴無比的老族長,那些在家門口袒乳給小孩喂奶的婦女一見他就趕緊往屋里鉆,在書中白嘉軒幾乎是尊嚴、正義和理性的化身。當他大義滅親處理兒子的性犯規(guī)時,他同時贏得了村民的擁護和信任。白嘉軒幾乎忍受不了兒子的叛逆,當他聽到孝文在小娥窖里的淫穢聲音時,他嘶叫一聲跌倒在地,他不僅是被這種突如其來的恥辱擊倒,更重要的是白孝文對他的道德信仰的打擊。白嘉軒一生最重的就是那張“臉”,沒有了“臉”,他就沒有了權力和尊嚴,也沒有了生存的支柱,“這個兒子丟了他的臉虧了他的心辜負了他對他的期望,他為他喪氣敗興的程度遠遠超過了被土匪打斷腰桿的劫難……”從權力層面來看,他對白孝文和小娥的性懲罰出于幾種考慮:首先,他必須維護他權力的公正性,村民們都在看著他,更重要的是,鹿子霖在關注著他的行為,假若白嘉軒包庇兒子的話,則落入了鹿的圈套;其次,白孝文的放蕩行為使他失去了將來做族長的資格,他要通過懲罰孝文來確認二兒子孝武的族長位置,這對維護白家以后的權力是相當重要的,他讓孝武去刺刷他的哥哥是深思熟慮的;還有一層白嘉軒根本意識不到的心理原因,他對性的關注遠遠超過其他方面。文章前面已經提到,白對旺盛的情欲有一種天然的厭惡和緊張,他把孝文的性放縱看得比其他的錯誤都嚴重得多。鹿子霖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讓小娥誘迫孝文上鉤。

我們不難發(fā)現,白嘉軒在白鹿原上實施的是暴力統(tǒng)治,用暴力的手段來達到“仁義”治村的目的,這本身便是一種悖論。在白嘉軒眼中,原上的每一個人都是族權網絡下的一個個網結,這種道德與主體價值需求的偏離是中國實存型道德的悲劇。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盡管白嘉軒對權力的運用有自己的目的和目標,但這并不意味著它是由白嘉軒的主觀意識決定的,他也受著所信奉的道德精神的制約,這種高層次的理性又形成一層權力網住白嘉軒并敦促他去實施,以達到它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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