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嗣同也說:“我本主張開議院,但恐朝中舊臣反對,只能作空想。還是康公說得有理,因時制宜,先請開懋勤殿。”
楊銳、劉光第對開懋勤殿之議則未置可否。尤其是楊銳,他見光緒帝革禮部六堂官職后,朝中舊臣頗有自危之感。一些大臣已上書皇上,奏諫變法不可操之過激,不可為康有為所誤。他本來想把這些告訴康有為,但話到口邊,終歸什么也未說出來。酒后,楊銳邀林旭至自己的寓所,規(guī)勸道:“尊師康有為雖是濟(jì)世之才,但你不可追隨太緊。依愚之見,照此下去必定會致黨禍?!绷中衤牶螅X得形勢確也不是很妙,亦默然不歡。
次日入值時,楊銳聞知光緒帝頒諭著李鴻章、敬信均無庸在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上行走,并命禮部尚書裕祿接任,一種不良的預(yù)感襲上心頭。他不禁嘆道:“我等兇訊不遠(yuǎn)了?!?
于是他急匆匆地外出,至南海會館找康有為,相告說:“皇上勢力太孤,而黜廢大臣太多,變法太急,必生后患,宜急為皇上策劃護(hù)衛(wèi)?!?
康有為則慰勸道:“弟大可不必?fù)?dān)憂此事,我早為皇上想到了,小站新軍督練袁世凱屆時可獨(dú)當(dāng)大任。將帥之中,袁世凱夙駐高麗,知外國事,講變法,昔與同辦強(qiáng)學(xué)會,知其人與董福祥、聶士成等武夫迥異。擁兵權(quán),可救皇上者,只此一人?!?
楊銳說:“公可曾慮,袁世凱與榮祿關(guān)系至密,恐其為榮祿所用,不肯相從勤王?!?
康有為胸有成竹地說:“此事盡可放心。半月前我派徐仁祿去小站試探過袁,情形尚好,現(xiàn)正具折奏請皇上重用他?!苯又涤袨橛职研烊实摰叫≌驹囂皆绖P的情形細(xì)說了一遍:“徐仁祿是徐致靖之侄,我的親信弟子。他奉我之命去小站,明是拜訪徐世昌,暗是為拉攏袁世凱,在袁世凱與榮祿之間施反間計。及至軍營,袁世凱對他十分熱情,還讓他一齊觀看軍隊(duì)操練??床贂r,袁世凱極力推崇我和他的叔父徐致靖,并贊我有悲天憫人之心,是經(jīng)天緯地之才。徐仁祿后來乘機(jī)用話激他說:‘康公曾屢次上折皇上薦舉你,皇上說榮祿謂袁世凱跋扈,不可大用,不知公與榮祿為何不洽?’袁世凱聽了此言,對榮祿遂生憎恨之意,恍然有悟地說:‘昔翁常熟欲增我兵,榮祿謂漢人不能任握大兵權(quán)。常熟說曾國藩、左宗棠亦漢人,何嘗不能任大兵?然榮祿總不肯增?!?dāng)徐仁祿告之袁世凱,只要效忠皇上,維護(hù)新法,前程無量;袁世凱即向他表示:忠君報國,死而無憾。”
楊銳聽了康有為這番解說,也認(rèn)為將來可以依靠袁世凱勤王,故稍覺寬心。不過他還是向康有為獻(xiàn)疑說:“公務(wù)要記得,袁世凱是受榮祿的重用才官至新軍督辦的。據(jù)我所知,袁世凱是城府極深的人,他在徐仁祿面前耍兩面手法,亦未可知。他對徐仁祿熱情,是因公等掌握了屬草上諭之權(quán)。他若博得公的好感,在超擢用人之際即可平步青云。”
康有為會心一笑,說:“兄似不必過慮。徐仁祿小站訪袁歸來告我情形后,我即以為袁世凱將來可擔(dān)大任?!?
楊銳告辭后,康有為又專下心來,在汗漫舫草屬《列國政要比較表》。自光緒帝詔定國是以來,康有為除策議上奏獻(xiàn)策外,還廢寢忘餐地埋頭著述,以極快的速度編寫出了《法國變政考》、《突厥守舊削弱記》、《波蘭分滅記》、《英國變政記》、《德國變政記》等書,以進(jìn)呈光緒帝覽觀,用以啟沃圣心。但寫著寫著,楊銳來訪時焦急的面容不時浮現(xiàn)在腦中,令他心境難平:是啊,皇上變法而手無一兵,這著實(shí)令人焦慮。尤其是在頤和園等候召見時,榮祿那藏有殺機(jī)的兇狠目光令他一直不安??涤袨橄氲竭@里,便起身離開書案,走出汗漫舫,找梁啟超議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