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有為還點了一句："合數(shù)十百萬革命軍之流血，以成就一羅伯卑爾之專制民主；合數(shù)千萬良人之流血，以復(fù)歸于一拿破侖之專制君主。"看來他從激進派轉(zhuǎn)為保守派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百年??！一百年前的這部《法蘭西游記》也不知道當(dāng)時有多少人讀過？

和這些個問題一樣，很多新問題其實都是老問題，下面我就再來說幾個吧。

（一）"詆岳飛而推崇秦檜也"

岳飛是不是民族英雄，秦檜是不是大漢奸，甚至，秦檜是不是一位愛國志士，這好像一直都不是問題，可這兩年卻變成了一個熱點問題，參加辯論的人們很少有在發(fā)過三個回帖之后還能保持理智的。可翻翻舊書，咦，這卻是個老問題了。

早在1935年，周作人寫了一篇《岳飛與秦檜》，發(fā)表在3月21號的《華北日報》上，內(nèi)容是聲援呂思勉的。起因是，呂思勉寫了一部《自修適用白話本國史》，被國民黨政府嚴(yán)令查禁。單聽這個消息，大家肯定都會為呂思勉鳴不平，想想那年頭的國民黨政府真沒少查禁進步言論，甚至還派特務(wù)暗殺持異見的知識分子，這回肯定又沒干什么好事?？墒?，先別急者下結(jié)論，看完周作人的文章再說：

報載十三日南京通訊，最近南京市政府呈請教育部通令查禁呂思勉著《自修適用白話本國史》，因其第三編近古史下，持論大反常理，詆岳飛而推崇秦檜也。如第一章南宋和金朝的和戰(zhàn)中有云：

"大將如宗澤及韓岳張劉等都是招群盜而用之，既未訓(xùn)練，又無紀(jì)律，全靠不住。而中央政府既無權(quán)力，諸將就自然驕橫起來，其結(jié)果反弄成將驕卒惰的樣子。"又云：

"我說，秦檜一定要跑回來，正是他愛國之處，始終堅持和議，是他有識力肯負(fù)責(zé)任之處。"云云。

以上所說與群眾的定論比較的確有點"矯奇立異"，有人聽了要不喜歡，原是當(dāng)然的。鄙人也不免覺得他筆鋒稍帶情感，在字句上不無可商酌之處，至于意思卻并不全錯，至少也多有根據(jù)……

周作人的語氣似乎過于溫和了，他雖然搶先點了點呂思勉的錯誤，可這錯誤也無非是"筆鋒稍帶情感，在字句上不無可商酌之處"，這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重心是在后半句"意思卻并不全錯"，詞鋒雖冷，實際是說"意思基本上都是對的"，至于那句"至少也多有根據(jù)"則很容易讓人想到：如果不"至少"的話，那豈不是"很有根據(jù)"？

隨即，周作人便引述歷史文獻以論證之，鑿實呂思勉的"至少也多有根據(jù)"，其中引到朱熹的話，頗有分量（朱熹畢竟既是圣人，又是那段歷史的部分親歷者，為人為學(xué)更以氣節(jié)聞名），繼而點明岳飛之所以成為國人心中的岳飛，道理卻在他處：

"……秦檜見虜人有厭兵意，歸來主和，其初亦是。使其和中自治有策，后當(dāng)逆亮之亂，一掃而復(fù)中原，一大機會也，惜哉！"（熊逸按：這是朱熹的話，原文較長，只引一句。）可見在朱子當(dāng)時，大家對于岳飛秦檜也就是這樣的意見，我們?nèi)缗e朱子來作代表，似乎沒有什么毛病吧。至于現(xiàn)今崇拜岳飛唾罵秦檜的風(fēng)氣我想還是受了《精忠岳傳》的影響，正與民間對于桃園三義的關(guān)公與水泊英雄的武二哥的尊敬有點情形相同。我們?nèi)绺鶕?jù)現(xiàn)在的感情要去禁止呂思勉的書，對于與他同樣的意見如上邊所列朱子的語錄也非先加以檢討不可。還有一層，和與戰(zhàn)是對立的，假如主和的秦檜是壞人，那么主戰(zhàn)的韓侘胄必該是好人了，而世上罵秦檜也罵韓侘胄，這是非曲直又怎么講？趙翼《廿二史札記》卷三十五云……

后文就不引了，周作人這些話里，"假如主和的秦檜是壞人，那么主戰(zhàn)的韓侘胄必該是好人了"這一句一望便知是強詞奪理，至于其他，據(jù)我所知的是，朱熹確曾是褒秦檜而貶岳飛的，這可真給后人出了大難題了，比如清代龔煒對此就忿忿不平，說朱圣人夸過施全，而既然夸施全，自然就等于在罵秦檜，自然也等于是深惜岳飛，至于為什么朱圣人夸秦檜很有骨力，要么就是朱熹在說反話，要么就是這話有什么特定背景，而大家都理解錯了。 亂紛紛的話一直很多，就連王夫之這樣的大家竟也對岳飛不以為然， 另如尤侗《看鑒偶評》，毛奇齡《重刻楊椒山集序》等等，多有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