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袁世凱就算是虎，一離虎穴，就讓獵殺者有機可乘。何況，是在山東那塊充滿動蕩和仇恨的地方。那姓坡的北京學生通過關(guān)系，已打探到袁世凱的軟肋是好色。他不僅妻妾成群，而且每到一處必逛青樓，雅稱嘗鮮。他有兩個小妾，就是從青樓帶回家去的。他后來處事謹慎，但逛青樓的嗜好決不肯戒，這就如吃河豚，越有毒性越要吃。
　　
　　坡姓學生還探明，濟南府最有名的青樓是大明湖畔的西施樓，西施樓色藝雙全的姑娘叫豆莢兒。袁世凱駐節(jié)濟南，西施樓應是必訪之地。
　　
　　過了春節(jié)，又過了元宵，包博望把所有積蓄都給桐子交代了一回，說要和譚楚鼐出一趟遠門，短則個把月，長則大半年，叮囑她自己多保重。
　　
　　桐子對丈夫要做的事是心中有數(shù)的，但兩人都不說破。她聽了當即說：“你好好地去吧。我索性回老家，你也好放心做正事?！?br>　　
　　包博望吃了一驚，說：“你一個人回橫濱？”
　　
　　桐子抿嘴一笑，“自然是回我們老家啊?！?br>　　
　　他想了一想，才明白桐子說的是婆家，心里不覺添了許多的暖意。元宵節(jié)后，桐子揣著丈夫的家書，帶著一個來自河北的大腳女仆，從大通橋碼頭登船，千里南下，往武昌包家鎮(zhèn)兩全莊去了。包博望依依不舍，把桐子的手捏了又捏。桐子痛得連連皺眉，卻一直笑瞇瞇，癡癡地把他看了又看。
　　
　　一八
　　
　　濟南號稱泉城，有七十二泉之多，其中又以趵突泉、珍珠泉、黑虎泉、五龍?zhí)端拇笕钣忻?。泉水涌出地面，又?jīng)千溝萬渠流向城北，匯成一片浩蕩水面，這就是大明湖。那時的濟南城不算大，湖邊長滿成排的蘆葦，已是野去處。
　　
　　包博望懷揣科爾特六響轉(zhuǎn)輪手槍，和譚楚鼐到了濟南，就徑直出北門，去尋西施樓。
　　
　　西施樓粉墻紅門，其實并不臨水，只是距湖岸近，能從頂層眺望到湖面和往來的漁舟。午后的西施樓很安靜，有個像賬房的男人在柜臺后打盹。他們問他：“可不可以請豆莢兒喝杯酒？”那男人見兩個人衣著考究，說官話，書卷氣十足，猜是大家子弟，趕緊一邊上了兩碗茶，一邊請出鴇母來。
　　
　　鴇母身材豐肥，趿了拖鞋出來，嘴里嗑著炒瓜子，有一種豐肥婦人自有的萎靡與嬌憨。她臉上抹了胭脂，胭脂紅中又透著些微黑，嘴唇是松弛了，但一噘間還能見出讓男人舒服的嗲相?？粗鴥蓚€遠道而來的年青公子，她眼窩溢出歡喜和愛憐來。她說：“俺家豆莢兒實在忙不過來，這會兒都在補瞌睡。能不能緩幾天？”譚楚鼐也客氣地點點頭，隨口問：“聽說，有個袁大官人也是常來讓豆莢兒陪酒的？”
　　
　　鴇母道，“您說的是袁大頭？”
　　
　　譚楚鼐沒想到她說話這么爽快，連忙點頭說：“是的，就是袁大頭?！?br>　　
　　鴇母說：“也不算常客。有時候三、五天來一回，有時候一個月也來不了一回。要來，總是他有喜事，他嘴上常掛一句話，雙喜臨門。公子跟袁大頭認識？”
　　
　　譚楚鼐支吾說：“多年前的老朋友，很久沒有再見面?！兵d母看著兩個人年青的臉膛，噘嘴道：“你們，很多年以前……”譚楚鼐怕露馬腳，拍一拍包博望，示意“走”。
　　
　　但包博望怔怔地看著鴇母，有一些恍惚。從鴇母一出來，他就覺得腎上一痛，差點叫出聲。要叫什么，他也說不清，炒瓜子的焦香讓他腦子有些昏沉沉。譚楚鼐又喚了他一聲：“博望！”包博望不理他，忽然沖鴇母輕佻地一咧嘴，笑道：“媽媽從前掛牌，一定紅過豆莢兒。”鴇母噘嘴一笑。他問：“媽媽那時候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