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芬蘭陽光比金子還珍貴

十國城記 作者:卜慶祥 著


在芬蘭陽光比金子還珍貴

清晨6點半鐘起床,收拾行李。按照安排,中午之前就要登機出發(fā),去北歐,然后西歐、中歐、南歐。歷時兩周,走十國,游十四城。

但煩心事說來就來。

臨行前的最后一次早餐當(dāng)然要在賓館里吃。可下到樓下的餐廳,餐廳小姐卻說不能在那里用餐,組團(tuán)者沒有交代,沒有交早餐的費用。豈有此理,住店早餐免費是通常的規(guī)矩,哪有不讓吃的道理?給組團(tuán)的人打電話。

對方話機未開。

那怎么辦?幾個剛剛認(rèn)識的人面面相覷,得了,自掏腰包吧,不就十元一位嗎?

生著氣用完餐,一個叫YY的女孩出現(xiàn)了。其實她昨晚就露了面,由于時間緊,沒有說上話,甜甜的,說話有點外地口音,絕不是地道的京腔。她說,一會兒去機場得自己打車去,解釋是:你們的團(tuán)人少,雇一輛車去機場不劃算。

我們是在YY小姐的引領(lǐng)下,分乘兩輛出租車去機場的。

機場還有幾個人,在售票口會面,一二三四……全部人馬到齊。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只好委屈本文所涉及的幾位先生女士,從錢鍾書先生的筆下借些姓名給各位一用,同時向先生及其作品《圍城》致以誠摯的敬意。

有變焦的相機鏡頭得報關(guān)。填表:填出境表、健康表、檢疫表……出國的手續(xù)比在國內(nèi)旅行繁雜多了,簡直有挖地三尺,調(diào)查祖宗三代的味道。折騰到中午11點多,托運了行李,驗了關(guān),人才坐在了大廳里。

嚯,這么多老外!以前在國內(nèi)飛來飛去,冷不丁地看到幾個老外,而一往國外飛,我們反倒是少數(shù)派了——我們是老外。

很快登機。芬航,51 L,靠舷窗,由于自己腿粗肚子大,窩在三個人一排的座位上,像蒸土豆,別提有多難受。機艙像一個小會場,齊刷刷坐滿了人,還出奇地安靜,感覺挺獨特。飛機的渦輪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人顯得極為渺小虛無。

老外體味大,又個個高大威猛,結(jié)實得像堵墻,怎么看怎么兇巴巴的,若是一個人橫在過道上,任誰也休想通行。東方男人身處其中,真是骨瘦如柴,小鼻子小眼,可憐蟲似的。

頭一次坐真正的國際航班。

從北京至芬蘭的赫爾辛基,電視屏幕顯示有6313多公里,兩地時差6個小時,一氣兒不歇地飛8個多小時:飛機在北京時間12點多起飛,到達(dá)目的地是這邊晚上8點半。

漫長的旅途,坐監(jiān)般的飛行。

我多少有點打怵。我不是一個好云游的人,長到10多歲,出門還怯生生地扯著父親的腰帶,小時候聽得最恐怖的就是孩子走丟的故事。直到現(xiàn)在有時還夢見自己迷失了方向,張著嘴大哭,到處找媽媽——一個不愿長大的男人。熟悉了翅膀下的溫暖,每一次遠(yuǎn)行都讓我感覺是在做一次無益的歷險。我的一個朋友,有幾次出外旅行他都有意選擇大年三十晚上,一個人,老婆孩子全都扔在家,坐上空蕩蕩的火車,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人少,安靜,享受的就是離家的那份孤獨。出行前,他打電話問候我,并說他剛從北歐回來,還是一個人,身背行囊,在冰天雪地走街游巷,渴了喝,餓了吃,困了就找個便宜的汽車旅館蒙頭大睡一天,醒了再前行。

無牽無掛,逍遙自在。

好生羨慕,這家伙的心比海洋還寬闊吧?

電視屏幕不斷顯示飛機的飛行高度、速度和飛行的線路。8000米至10000米的高度,800米以上的時速,最讓人焦急的是紅色的飛行線路,眼睜睜地瞅著就是紋絲不動。比池塘里的千年龜還遲緩。飛機從北京起飛是先向北折的,飛越蒙古高原,經(jīng)烏蘭巴托,進(jìn)入西伯利亞大平原,穿過亞歐分界線的烏拉爾山脈,俯視東歐諸國,又北返,這才飛向北歐,來到“波羅的海的女兒”——芬蘭。

在飛機上狂翻隨身攜帶的地圖冊,漸漸的,我像一個從失憶中被喚醒的病人,少得可憐的地理知識漸漸蘇醒。

芬蘭,千湖之國,18.8萬個湖泊,呈淡藍(lán)色,從北至南,碎珠子似的,撒在芬蘭大地上。

激情稍縱即逝。

行程無比漫長。

坐在座位上,腰酸腿疼,不得不幾次到機尾活動筋骨。來前家人幾次提醒我要多站起來活動,有報道說,在國外有人因長途旅行,下了飛機莫名其妙地猝死了。

座位扶手上有耳機插孔,全是嘰里呱啦的外語歌。芬航或是考慮飛機上有中國旅客,播放了一部中文片,劉燁主演的《戀的風(fēng)景》,以青島為背景的愛情片,女主角請的是一個港臺玉女,很純情,也很煽情。不過,怎么看劉燁怎么像一個民工,與所扮演的郵差根本不搭界。

在飛機上吃了兩頓飯,咖啡、橙汁、冰水喝了無數(shù),心里盤算著怎么能扛下去,消磨多余的時光。沒有書看,一張中文報紙前后翻了幾遍,地圖冊從前翻到后,又從后翻到前,沒有實地感受,看也看不進(jìn)去。

高松年先生不僅看上去老成,而且有先見之明,在北京機場買了一本熱銷雜志《讀者》,一路上把在手里不放松,頭頂機壁上的射燈擰得雪亮,頭不抬眼不歇地看,饞得我?guī)状握酒鹕韥?,想讓他多少明白我的肢體語言,可高松年先生竟毫無察覺,看累了書也不撒手,抱在胸前,打個盹兒,醒了接著看。

還有5個小時,還有4個小時,還有3個小時,再過2個小時就要到了……最難熬的是最后30分鐘,幾乎是一分一秒地數(shù)著過的。飛機下降至5000米,芬蘭的廣袤原野在機翼下出現(xiàn)了。

白的是雪原,無邊的雪原。

波羅的海,一個詩意、動聽的名字,但此時舷窗外的波羅的海芬蘭灣,卻是結(jié)冰的海。

一塊碧透的玉,鑲嵌著雪紗的花邊。

黑的是森林——茂密的森林。

據(jù)資料,芬蘭人均林地5公頃,位居世界人均林地第二。全國近七成的土地在云杉林、松樹林和白樺林的覆蓋下,覆蓋率全歐洲第一,世界第二。當(dāng)5月至7月的夏季來臨,茂密的森林中到處是盛開的鮮花和掛滿枝頭的漿果。

尖頂?shù)男∥菰诹髟葡聲r隱時現(xiàn)。

有軌電車和汽車像米粒大小的昆蟲。

一時間,眼前完全是異國的情調(diào)和景色了。陌生而又新奇。干脆忘了旅途的無聊和疲憊。

一直擔(dān)心氣溫過低。畢竟是北歐,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因紐特人,雪橇,皮毛,慘白斜射的太陽和漫長冬夜的北極光……

這都是對北歐的臆度。

還好,地面氣溫只有零下2度至3度,與東北家里的氣溫差不多,沒那么可怕。

飛機降落的芬蘭萬塔機場看上去很一般,甚至簡陋,比起國內(nèi)一些城市的機場略顯寒酸。透過舷窗看到有鏟車在施工,有的地方堆放著木方、鐵管和鋼筋之類的建筑材料,小型車輛拉著貨物跑來跑去。

在安檢口第一次看到穿制服的外國警察,攜槍,人高馬大,也可以說身軀肥胖,粉粉白白的皮膚,剃著平頭,雙手倒背金剛似的立在那里。但眼珠絕不視人,空洞地看著什么地方。這讓我想起飛機上一個滿臉雀斑的外國孩子,他也是到機尾去放松,在我的身邊站了好久,我發(fā)現(xiàn)他一直低頭在那里,操著手,盯著腳尖,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倒是我覺得奇怪,時不時斜他幾眼。但他就是不看我一眼。我有些敏感,懷疑他的舉動是一種漠視,或說是輕蔑。一個韓國人在中國有了生活經(jīng)歷后撰文說,中國人很臟,不洗澡。理由是中國缺水。還有外國人說,從一個國家的男人幾天洗一次頭就可看出這個國家公民的衛(wèi)生程度。而中國男人一周只洗一次頭。

這些話在我的心里生了根。這個老外的旁若無人,不由得讓我想起了這句刺傷過我的話。

出關(guān)比在國內(nèi)容易得多。落花流水,輕松無礙。

鮑小姐是我們這個團(tuán)第一站的導(dǎo)游。

鮑小姐在最后一道關(guān)口,笑靨如花地出現(xiàn)了。

從傳送帶取下的行李,有幾件不同程度地受損。這或許是旅行中司空見慣的事,見怪不怪,沒人計較,拖起拉桿箱,上了一輛早已停在外面的中巴車。

萬塔機場距赫爾辛基市中心20多分鐘的車程,一路雪丘、巨樹和車流,行人卻不多,寂靜安寧。

北歐,芬蘭,地廣人稀,氣候寒冷,她冰涼的陽光和高純度的空氣讓初來乍到的人印象深刻。

對于大多數(shù)中國人來說,知道芬蘭在北歐已經(jīng)可以了,至于它與挪威、瑞典、俄羅斯為鄰,南臨芬蘭灣,西瀕沒有潮汐的波的尼亞灣,真就不是誰都能一一道來的。如果不是這次旅行臨時更改線路,恐怕今生今世我也無緣來。

奇怪!白天的公路上車輛都開著大燈,像公牛瞪大的眼睛。

鮑小姐介紹說,這是歐盟國家的特殊規(guī)定,汽車白天開著車燈行駛,為的是減少交通事故。這是根據(jù)一項研究訂立的法律,人眼的靈敏度要比耳朵的靈敏度高出30%。所以,汽車?yán)嚷曇粼俅?,也不如兩只眼睛反?yīng)快。

歐洲人相信自己的眼睛遠(yuǎn)比相信自己的耳朵。

聽鮑小姐說,芬蘭是這項政策的最大受益國之一,芬蘭的森林多,隧道多,天氣又多變,說不定哪塊云彩飄過來,天空頃刻昏暗,能見度不過二三米遠(yuǎn)。特別是芬蘭有三分之一的地區(qū)處于北極圈內(nèi),北部氣候奇寒、多積雪,冬季有兩個月看不到太陽,所以政府要求不論天氣好壞,行駛的車輛必須開燈。據(jù)說,此項政策一出臺,芬蘭的交通事故減少了三成。

鮑小姐打趣道:公路上沒有開燈的車,要么是停駛,要么是出了故障。

鮑小姐是貴州人,高中畢業(yè)申請到了芬蘭,先讀語言,后念專業(yè)——好像是在一個什么工學(xué)院學(xué)計算機專業(yè),如今已在芬蘭度過了三年的時光。來時寬松,畢業(yè)卻難,每個學(xué)期要拿夠至少20學(xué)分,否則使館就不會給她續(xù)簽護(hù)照。

唉,人家芬蘭人是讓你來學(xué)習(xí)的,不是讓你來打工掙錢的;搶人家飯碗,人家就攆你走了。鮑小姐一臉的無奈。

鮑小姐只字不提她給我們做導(dǎo)游是在打工撈外快。

據(jù)知情人說,在國外給中國人做導(dǎo)游的,要么是臺灣人,要么是香港人,要么是窮餿餿的大陸留學(xué)生。

掙的是自己人的錢。宰的是自己人的肉。誑的也是自己人的情。

鮑小姐小個子,臉上芝麻似的散布著黑痣,滾燙的卷發(fā),裝束還算簡樸,走路裊裊的,聲音甜甜的,間或還有中國女孩少有的羞紅掠過細(xì)嫩的面頰,說著說著話就笑得露出牙齒來。她把眾人安頓在一個叫RAMADA的酒店,晚餐步行去一個廣東人開的中餐館。

進(jìn)到中餐館,迎面是一面大鏡子,裝飾著錯落有致的荷葉荷花,中國特色,中國風(fēng)格。端盤子的是中國人,冤哄哄的嘴臉,一身黑色燈籠衣褲。他鄉(xiāng)遇故知,探問人家何方人士,得到的是沒好氣地回答:廣州啦。

看來不分國內(nèi)國外,自己人對自己人總是兇巴巴的。這大概是中國人的通病,耗子扛槍——窩里橫。

像流水線一樣快,不多時就端上了一湯——酸辣湯、五菜——蝦仁攤雞蛋、熘白菜片、黃瓜熘豬肉片、洋蔥青椒炒雞段和麻辣豆腐。主食:秈米。外加劣質(zhì)茶水若干杯。

反正是餓了,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云,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品品在國外由中國人做的中餐。

恕我口無遮掩,真是褻瀆。如此色香味形也敢稱之為中餐,那馳名全球的中餐早就倒牌子了。聽從國外回來的人說,在國外,老外吃頓中餐也跟咱們在國內(nèi)吃一次西餐差不多,興奮不說,還多少有點浪漫的情調(diào)。而且也不是想吃就吃的。價格不菲,得比吃漢堡包、棍子面包多花不少錢,還可能為此換身像樣的衣服去就餐。

這家中餐館如果在國內(nèi)三天不用就門可羅雀了吧,連個小吃鋪的水平都趕不上,中不中,西不西,什么也不是。

說來也難怪,從外國回來的人去西餐館吃西餐,不也咧著嘴問:這是什么味呀?

中餐到了國外變了味,西餐到了國內(nèi)能好到哪去?

隔桌有一個中年老外,要了一盤揚州炒飯,沒點菜,簡而又簡,就著一瓶冰水,邊看報邊吃。

吃了飯當(dāng)然是逛商店。

鮑小姐,有什么好買的嗎?有人問。

這里的玻璃制品不錯……對了,你就買馴鹿皮吧,六十幾個歐元一張,回國送人拿得出手,又是特產(chǎn)。鮑小姐忙推薦。

當(dāng)?shù)刈畲蟮囊粋€百貨店在中餐館對面,物價高得令人啞口無言。馴鹿皮真有賣的,69個歐元一張。那也不便宜呀,折合人民幣690塊。

芬蘭兩年前的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就是1397億歐元,人均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2.68萬歐元,事實也證明,在芬蘭一般中國人什么也買不起。

白白胖胖的蘇文紈女士有個愛意設(shè)計,到一地一國就給家里酷愛英文的兒子買一本書帶回去。鮑小姐一咧嘴說,你去看看吧,一本書上百塊,可不比在國內(nèi)。

鮑小姐擺弄著自己穿的衣服、戴的眼鏡,不加掩飾地說全是探親從國內(nèi)捎回來的。

晚上有風(fēng),天氣驟冷。有人要買一頂帽子保暖,辨認(rèn)價簽,嚇得一伸舌頭,普普通通的一頂風(fēng)雪帽,在國內(nèi)也就10塊錢左右,在這里,折合人民幣百十來塊。

得,歇氣吧。歇菜吧。悻悻而歸吧。

我們下榻酒店的所在位置,算得上是赫爾辛基的市中心,但并無高層建筑,常見的樓房也在四層以下,尖頂,外表呈暗色調(diào),披掛一襲歲月的陳舊。街道上還有有軌電車隆隆地來往,很有點像我居住的那個鋼鐵城市。不過我居住的城市已經(jīng)在幾年前扒掉了有軌電車的鐵軌,懷舊的人再也看不見搖搖晃晃從晨霧里駛來的老摩電了。

街上多岔路,無數(shù)盞紅綠燈忙碌地眨著眼睛,繁多的交通標(biāo)識樁子似的林立在路口。

殘雪一堆一塊,夜色中竟聽到了悄悄的融化聲。

多雪的芬蘭,大街小巷是不允許積雪的,真正的以雪為令,雪一停,各種掃雪車和牽引車便一下子活躍起來,四處出沒,見雪即除;通往景點的道路更是早有人打掃出來,撒上碎石子——石子是從海灘運來的,有米粒大小,四五種顏色,白雪相襯,煞是好看。

天色已晚,行人步履匆匆,像四散覓食的螞蟻,顯得多少有些忙亂。他們大多穿著深色的冬裝,雙肩背的袋囊,戴著絨線滑雪帽,也就是俗稱的瓜皮帽子。不求美觀,但求保暖,很隨和寧靜。三五成群地迎著他們走,卻沒有招致驚異的目光。

在國內(nèi)經(jīng)常是看猴似的看街上的老外,盯著人家,還轉(zhuǎn)過身,目送很遠(yuǎn),嘴上自語:嘿,這老外,傻乎乎的。而赫爾辛基街上的當(dāng)?shù)厝朔路鹂床灰娢覀兊拇嬖?,自顧自地走路,悄聲交談,好像我們在外貌、膚色、聲音、姿態(tài)等方面與他們沒有什么不同。

赫爾辛基瀕臨海濱,但在街上走走,又感覺此城是建在一個山岡上,它的街道多是坡路,鋪著一寸見方的石頭,走上去不光滑,澀腳板,膝蓋很吃力,但情調(diào)十足。據(jù)說這是為了保持中世紀(jì)以來的古風(fēng),也是因為磚石鋪就的路面不易積雪,還有,坑坑洼洼的路面,無形中起到了限制車速的作用。

海風(fēng)陣陣。

從廣東人開的中餐館出來,穿過馬路去百貨店,并沒有介意什么,可等從百貨店踱出來,街道兩側(cè)的霓虹燈繽紛地閃爍,我才驚得張大嘴巴,一彎月,一顆星,再就是滿天的瓦藍(lán)。這可是傍晚時分的天空?一塵不染,純色醉人,冷冷的藍(lán)汪汪的星空,只有畫家凡·高才能調(diào)出的星空。

舉頭驚嘆的何止是我,哪有這么藍(lán)的夜空呀?白白胖胖的蘇文紈女士詩意大發(fā),詠嘆道:我——這就醉掉了!

下榻的RAMADA酒店,有兩樣?xùn)|西印象很深。

上電梯的時候,鮑小姐示范道:你們看,你們要把房卡插進(jìn)這里,然后電梯才會升上去。

她說,乘坐電梯刷房卡是酒店的防盜之計,芬蘭雖然很安全,但梁上君子也不得不防。

她說,一旦客人退房,酒店就會及時更換客房房卡的密碼。

她說,明天早上吃早餐不要帶包去餐廳,小偷不僅光顧酒店,還在酒店的餐廳蹭吃,并且順手牽羊拎客人的包。

她說,所以你們還是要把貴重東西隨身攜帶好,即使是服務(wù)員也不可靠,他(她)們好多是從國內(nèi)來打工的,隨時可以進(jìn)出你們的房間打掃。

房間在四樓451號。應(yīng)該很安全。

RAMADA酒店走廊上的窗子是寬木棱和大玻璃的,有種粗糙的美。也可能是為了采光,一扇窗戶有兩個平方米大。

芬蘭的春夏如蜉蝣的生命一樣短暫,黑夜伴隨著長長的冬天,每天要到中午十一二點鐘天才放亮,太陽矮矮的、懨懨地在地平線上,像個懶漢,剛從枕頭上抬起身,又腰一軟,倒頭睡去了。太陽一合眼,芬蘭便進(jìn)入了茫茫黑夜。

黑暗,對每一民族來說都意味著恐懼、沉悶、死寂、枯萎和百無聊賴。

陽光在芬蘭彌足珍貴。

從走廊到房間,芬蘭人不吝惜用木頭做用具,桌、椅、凳、門、柜、床、臺、幾、窗……連外面的門牌都是用一整塊方方正正的木板雕刻的,花紋拙樸,質(zhì)感舒適。

生性討厭塑料和劣質(zhì)玻璃的制品。一進(jìn)房間我就打量個沒完沒了。咦,枕頭上有一個小紙包,像一塊糖,剝開,真是一塊巧克力。酒店的用意很明顯,讓客人一入住酒店,心里就像吃了巧克力,有香,有甜,入心還有暖。

芬蘭人還可能是很自愛很自信的。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住的房間大大小小竟有6面鏡子。房間的任何一個角度都在鏡子明晃晃的照耀下,無處躲藏,不照不行,不美不行。

鮑小姐自我介紹是個學(xué)生,二十一二歲的年齡,可話里話外好像什么都明白,每個房間都有收費電視,還有收視指南之類的說明書。所謂收費電視就是播放的成人節(jié)目,RAMADA酒店的價格是12歐元一個晚上。鮑小姐告訴大家,哪位先生要收看,嘻,就去前臺付費好了,人的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沒什么難為情。

中等個子、梳著中分的趙辛楣先生故意調(diào)戲她:收費電視演什么節(jié)目?

鮑小姐聞聽臉一紅,眉眼一低,裝著沒聽見。

夜深人靜,靠在床頭操縱遙控器一頓狂摁。不付費就收看不到嗎?遙控器的上方有一排紅摁鈕,四個依次寫著P1、P2、P3、P4,亂摁一通,在從一個摁鈕向另一個摁鈕轉(zhuǎn)換時,在0.000幾秒鐘的瞬間,窺得見天體的男女,還有啊啊的怪叫和夸張的大喘氣。有的頻道干脆直播令人浮想聯(lián)翩的聲音,打出一行價碼,誘你去付費收看。

那年采訪一位國內(nèi)著名的教練員,他開玩笑說,那個帶他們運動隊去法國比賽的官員,到了比賽城市的賓館早把賽前布置忘到爪哇國去了,一頭扎進(jìn)房間,飯不吃水不喝地看了一整晚的成人節(jié)目,最后情不自禁,跑到紅燈區(qū)去嫖妓。

在國外看成人節(jié)目是無人干預(yù)并得到認(rèn)可的,但必須先付費后收看。國內(nèi)至今還沒有成人節(jié)目,在私人空間,一旦你的播放或收看被警方發(fā)現(xiàn)將受到治安處罰。或許出于這樣的原因,出國的大陸男人,個個好比下山的和尚,猴急,滑稽得像一個急于品嘗禁果的青頭小子。

越不讓看,越想看——遮遮擋擋的東西最具誘惑力——這世間的道理就是如此簡單。

偷窺是符合人的好奇天性的。

與RAMADA酒店毗鄰的是一家日本人開的琥珀店。櫥窗里有日本人穿著和服的大幅招貼畫和魚鉤形的日本假名。店門鐵框鐵棱,推上去很實沉。店里仄逼得下不去腳,除了琥珀和金銀首飾柜臺,還有瓷器、漆畫和零零碎碎的玩意。像個雜貨店。沒幾個顧客光顧,音響里幽幽地播放著日本歌曲,還有幾張日本當(dāng)下的明星照鑲在相框里,掛在棚頂上,上面的手寫體簽名,龍飛鳳舞。

埋頭忙活的日本男人一副老板的派頭,著一襲白大褂,左胸的口袋印著中文“琥珀專賣”,額頭上煞有介事地架著一副茶色鏡,寸頭,典型的日本北方男子的刀條臉。

店小二是個芬蘭小伙子,白白凈凈,一說話露出一口白牙,二十一二歲的樣子。我用日語和他打招呼,他也用日語回應(yīng),日語水平明顯比我高,而那個日本男人卻像什么也沒察覺,木然又木然。好像我們的購買力并不為他所看好,所以來去自由。

鮑小姐導(dǎo)游兼翻譯,說好多臺灣人都來買琥珀,一大把一大把地買,說是辟邪,且會升值。

瘦柳柳的唐曉芙女士由鮑小姐陪同在琥珀店轉(zhuǎn)了轉(zhuǎn),為琥珀的金黃剔透所吸引,花了將近200美元,買了一塊三角形的琥珀,店小二笑著送她一個鏈子,幫她掛在頸上。

過后唐曉芙女士又有點后悔,嘀咕說,不信你盯著她,說不定一會兒就折回店里領(lǐng)小費去了,哼。她指的是鮑小姐。

眾人隨聲附和道:是、是、是,那還用說,無利不起早,天底下有數(shù)的道理。

但凡出門的人回來都會說導(dǎo)游的不是,最可氣的莫過于誑游客去商店買東西,然后從中撈取店家給的提成。有的游客事先信誓旦旦地說不會掏一分錢,但一被導(dǎo)游拉進(jìn)商店,見到奇特、精美商品,根本經(jīng)不住再三蠱惑和煽動,乖乖地落入人家的圈套,發(fā)現(xiàn)上當(dāng),為時已晚。記得一個去泰國芭堤亞旅游的朋友,輕信導(dǎo)游的忽悠,6000美元買了一小袋紅寶石,找個地方一鑒定,人造的,氣得這位老兄破口大罵導(dǎo)游不是東西,說要雇個殺手追殺人家。還有導(dǎo)游上演苦肉記,慘兮兮地哀求游客說自己如何如何辛苦,收入微薄,老婆孩子一大堆,騙得游客的同情,出售手里的劣質(zhì)手絹呀,鑰匙鏈呀,郵票呀等等小玩意兒。

誰讓你立場不堅定?

蝦有蝦路,蟹有蟹路,缺德自有缺德的道理。

也可以說是一種潛規(guī)則。

桑拿浴,芬蘭是正宗。芬蘭人酷愛桑拿浴,據(jù)說這個500多萬人口的國家,喜好蒸桑拿的有200多萬人,全國的浴室大小有160萬間,平均3人一間,密度全球冠首。每個芬蘭人幾乎從呱呱墜地就開始接受桑拿浴的熏蒸和洗禮。

晚上回到酒店,鮑小姐吩咐說這里的酒店早6點30分至上午10點30分桑拿浴室對住店的房客免費,憑房卡即可入洗。

中等個子、梳中分的趙辛楣先生又在使壞調(diào)戲她:是不是男女同???鮑小姐也將計就計,臉一唬說:有霧氣,什么也看不見。

在桑拿室的門口遇見一個亞裔女人,從身后擠過來,又矮又黑,左肩上有一塊刺青,長發(fā),牛仔褲,扭著寬大的胯骨走進(jìn)門里去了。

她、她、她是……做什么的?趙辛楣先生故意聲音顫抖地問。

越南人,難民!鮑小姐不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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