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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2013年冬)，A市。

蔚遲沒想到，他剛從山上下來，就看到了照片里跟蔚藍(lán)合影的人。

為免認(rèn)錯，他又拿出相機看了一下里面的照片。

當(dāng)他再次抬起頭時，他見有片枯葉輕悠悠地落在了她肩膀上。

然后他的手，下意識地按下了快門。

莫離把肩上的葉子拂去，悶頭又咳了兩聲——由南來北，水土不服，到A市兩個月，先是咽喉炎，現(xiàn)在又感冒。

她隱約感到有人走向她，扭頭看去，便與那直直朝她走來的清俊男子四目相對。倚風(fēng)行稍急，含雪語應(yīng)寒，加上他一身黑跟周圍的皚皚積雪形成的強烈對比，以及自己被過高的體溫?zé)糜悬c頭昏腦漲，以至于這人給莫離的第一印象竟有那么一點點驚心動魄的感覺。

蔚遲走到她面前，就將手上的相機遞向她，“抱歉，你跟蔚藍(lán)合過影。請問在此之后，你跟她還接觸過嗎？任何形式?！彼f得并不急躁，但聲音里帶著點冷冽，不似針對她，仿佛是天生。

莫離看清楚相片就說：“對，我跟她合過影，在火車上?！彼龘u了搖有些犯暈的腦袋，“你找蔚藍(lán)嗎？她怎么了？你是？”

“我是她兄長?！?/p>

“哦。”莫離心里略一比較，確實有點相像，“我跟蔚藍(lán)在火車上認(rèn)識，下火車后還沒聯(lián)系過?！彼肫鸶嗾勆鯕g的蔚藍(lán)——這次出行，她本來有些迷茫，情緒也低落，但跟蔚藍(lán)一路聊下來，竟放松不少。

面前神情淡漠的男子透出點失望，隨后說了聲“謝謝”就走了。莫離感覺到臉上有涼意，以為是又下雪了，卻發(fā)現(xiàn)是雨。她趕緊從包里拿出傘來撐，她可不想感冒加劇。她把手上剛從藥店買的，已經(jīng)用礦泉水送服了兩粒的藥放進(jìn)包里。抬頭見那道黑色背影走在雨中，他似乎完全不在意。

莫離只遲疑了一秒就追了上去，將傘向他移去一半，興許是跑得急，她有些耳鳴目眩、站立不穩(wěn)，下意識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清透深邃的眼眸望著她，沒有抽回手，但停住了腳步。

莫離道：“蔚藍(lán)的哥哥，我租的房子就在前面，你送我到公寓樓下，然后這傘你就拿去用吧。大冷天的，還是別淋雨了，免得生病?！彼f完，自己克制不住地又咳了好幾聲，每咳一下，腦袋就漲疼一下。她咳完朝他一笑，包含著“可別跟我一樣”的意思。

然后莫離看到蔚遲指了下側(cè)前方不到三十米的酒店，說：“我住這家?！?/p>

“……”莫離道，“當(dāng)我沒說?！?/p>

結(jié)果卻聽到蔚遲說：“我送你過去?！?/p>

莫離覺得自己挺奇怪的，她小時候是很黏人，但自從過了二十歲之后，就很獨立了，考慮得多，自我管理得特別到位。所以哪怕病著，也不會毫無防備心地任由初相識的人送她進(jìn)住處。

后來她想，大概是他身上帶著的清甜味道，讓她莫名地感到安心，外加藥效，導(dǎo)致她一到家，就倒床昏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一直抓著對方的手沒放。

蔚遲站在床前，因為之前她語氣里透出的對蔚藍(lán)的關(guān)心，以及他感覺到她很不舒服，他才說了那句話，送她回家。

他想抽回手，卻被拽得更緊了些。蔚遲沒辦法，只能暫時站在邊上看著她。

莫離因為身體不舒服，睫毛輕輕顫動。

過了許久，莫離才松開手。蔚遲看了眼自己被握得溫?zé)岬氖?，隨后離開了莫離的住處。

隔天雨夾雪，依舊天寒地凍，然而莫離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燒退了，雖然扁桃體依舊疼。

然后她想起昨天的經(jīng)歷，蔚藍(lán)的哥哥找她問蔚藍(lán)的事，他送了她回來。

她又想到反正自己周末沒事，如果蔚藍(lán)真失蹤了，她想去幫忙找。

所以莫離吃完早飯就來到了蔚遲住的酒店，她沒去問前臺，想去敲他房門，畢竟他沒叫她幫忙，是她私自決定。雖出于好意，但根深蒂固的教養(yǎng)讓她覺得不請自來不太禮貌。于是她坐在酒店大廳里等他出現(xiàn)，她這一等，便從早上七點半等到了下午一點，等得莫離饑腸轆轆，頭腦發(fā)暈又想睡覺。

當(dāng)蔚遲迎風(fēng)踏雪從外面進(jìn)來，就看到莫離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頭一點一點如小雞啄米。

他看了一會兒，朝她走去。

“找我有事？”

莫離聽到聲音仰起頭，終于看到了自己久等的人，不禁露齒笑道：“是?！彼吹剿l(fā)上有雪花，“你從外面來？”

“嗯?！?/p>

她七點多就到了，沒想到他出去得那么早。

“如果你是在找蔚藍(lán)，又不嫌我礙事，下午我跟你一起去找吧？”

蔚遲一直靜靜地看著她，從她犯困地等著，到欣喜，到憂慮，“不用?！?/p>

“我反正閑著?！?/p>

“你用處不大。”

“……”

莫離隱隱覺得，這人不但冷漠，嘴巴還有點毒。

雖然被“歧視”了，但莫離又想，他大概是因為妹妹不見，心情不好，所以才這樣的態(tài)度。而趙莫離也不是會被一句話輕易擊退的人。

她看著蔚遲走向酒店的西餐廳，也跟了進(jìn)去，并坐在了他的隔壁桌，翻看菜單時，她聽到他跟服務(wù)員點餐：“一杯紅茶，一份慕斯?！?/p>

莫離不由扭頭看去，不吃主食就吃甜品？跟那長相委實不太搭。

蔚遲的知覺似乎很敏銳，兩人四目相對，莫離習(xí)慣性地禮貌一笑，然后轉(zhuǎn)開了頭。

兩人吃完飯，一前一后走出餐廳，莫離誠心道：“蔚先生，我只是想盡一點力?！?/p>

“隨你?！蔽颠t的語氣一如既往。

莫離心中一喜，又試探性地問：“蔚先生，你妹妹失蹤多久了？”

“沒多久。”

這說辭太含糊了，“從昨天到現(xiàn)在，有二十四小時了，你報警了嗎？”

“她沒事，她只是不見了。”

“你怎么就確定她沒事呢？”莫離越聽越糊涂了。

蔚遲說：“她用A市的座機給我打過電話?！?/p>

莫離無言了一會兒，她思維轉(zhuǎn)得很快，“也就是說，蔚藍(lán)是故意躲起來的？她是遇到了什么不想面對的麻煩嗎？那把她的麻煩解決掉不就行了?！?/p>

蔚遲好像有點意外于莫離的話，然后說：“她現(xiàn)在的麻煩，應(yīng)該就是我?！?/p>

莫離：“……”

她想到自己的處境，心有戚戚地問：“恕我冒昧，容我猜猜，難不成是你們家里逼婚，蔚先生你長兄如父，負(fù)責(zé)來抓她回去的？”

一直面色不變看著前方的蔚遲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是?！?/p>

莫離相信蔚遲說的話，她也說不上來為什么，但她也知道，他對她有所隱瞞。但這畢竟是他的家事，她只是出于對一見如故的蔚藍(lán)的關(guān)心而提出的幫忙，出于尊重，她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而不管是什么原因?qū)е挛邓{(lán)“失蹤”，一個女生在外面總不安全，還是得盡快把人找到。

“蔚先生，我突然想起來，蔚藍(lán)曾在跟我聊天時說到過，她想去雪山上看日出，去聽音樂會，看煙花，去城市最熱鬧的地方逛街……這些算不算線索？”

蔚遲沒回答。等兩人上了出租車，他便跟司機說去市中心的廣場。

莫離心說，這位蔚先生冷淡是冷淡了點，但還是挺樂意聽取別人話的嘛。

過幾天就是圣誕節(jié)了，所以哪怕天冷，立著兩層樓高的圣誕樹的廣場上依然人來人往，喜慶又熱鬧。

莫離跟著蔚遲正走著，迎面過來一個手上拎了一籃玫瑰花的小女孩，“哥哥，給女朋友買一朵花唄，只要十塊?！?/p>

“我們不是情侶。”莫離回道，見那女孩子凍紅的臉又補充，“不過我可以買一朵?！?/p>

莫離拿到花就折去了一半的花莖，把花插入了蔚遲胸口的口袋里，“送給你。”

蔚遲不解，“為什么？”

沒什么，就是心癢想逗逗你這個看起來一本正經(jīng)、凜然正派的人，“很配你啊。”就跟雪上滴上一滴紅顏料似的。

“對了，蔚先生，我還沒跟你說過我的名字吧，我叫趙莫離?！?/p>

“嗯。”

“而我只知道你姓蔚——”

“蔚遲?！?/p>

“遲到的遲？”

“嗯?！?/p>

“我是不離不棄的離?！?/p>

這半天最終沒有收獲——除了蔚遲的房里多了一朵花。

隔天莫離要上班，下班后她再次來到了蔚遲住的酒店，想問問有沒有蔚藍(lán)的消息。

這次她運氣不錯，一進(jìn)去就看到蔚遲從電梯里走出來。

她剛走上去，身后有人帶著意外和興奮叫了一聲：“蔚先生？真是巧了，竟然在這兒又碰上你了?！蹦腥舜筇げ阶叩轿颠t身邊，隨后看到莫離，“哎呀，這是你女朋友？郎才女貌啊。”

兩天之內(nèi)被誤會了兩次，莫離也覺得有點好笑，便笑著回了句：“我倆明顯都是才貌雙全的主兒呀?！?/p>

蔚遲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

男人連連點頭，“對對，哈哈。”他隨后吩咐晚他一步拖著行李進(jìn)來的助理去辦理住房手續(xù)，他要跟蔚遲再聊聊，“蔚先生，之前在上海，多虧了你，否則我小孩就……那天我還沒能好好謝謝你，你就走了，結(jié)果，嘿，我來A市出差就又遇上了，不得不說咱們有緣，你可一定得讓我請你吃頓飯?！?/p>

“我還有事?！蔽颠t說。

“飯都要吃啊?！?/p>

蔚遲想了想，“倒也是?！?/p>

“我看到酒店外面就有一家挺大的餐館。走走走，美女，走吧！”

莫離琢磨著，這時候再說自己跟蔚遲沒關(guān)系，好像有點怪，索性直接說：“謝謝，我就不去了?！?/p>

然而那男人實在熱情，直接手掌隔空推著她背把她招呼出了酒店。莫離朝蔚遲看去，想他幫著說句話，結(jié)果他看都沒看她。

三個人就這樣在一家東北菜館落了座。

莫離忙碌了一天，也確實餓了，便不再糾結(jié)自己這靠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蹭飯的行為是否應(yīng)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