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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標點

思想鈍刀 作者:莫幼群 著,趙焰 編


拯救標點

在文化領域,法國人總有點事兒的。前一陣子,他們就掀起了一場拯救“分號”的行動。因為一向以高雅自居的法國人發(fā)現(xiàn),英語表達嚴重濫用標點符號,無論作家還是媒體都想方設法地簡化語言表達,不規(guī)范使用標點,而諸如“分號”這樣本來就不常使用的標點,在當前的語言表達中已近乎絕跡。《標點的藝術》一書的作者賽威像敲警鐘似的說:“分號像珍稀動物一樣瀕臨滅絕,作家恐懼用它,報紙也盡可能地避免用它,這是一種悲哀。現(xiàn)代作家中很少再有人會使用分號?!?/p>

先引一段別人的事,是為了說明我們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需要拯救的標點同樣不少。就以頓號為例,說來滑稽,在現(xiàn)在的文章中竟然很難找到它了。其實頓號的語法作用很單純,掌握起來也并不復雜,可大家就是不愛用它,本來應該輪到它上場的地方,十有八九是給逗號取代了。雖然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用逗號代替頓號也說得過去,但我總想,多一種標點難道不是更好嗎?難道不是多了一種優(yōu)美、多了一道風景嗎?尤其是幾個名詞并列在一起的時候,用上頓號是多么富有節(jié)奏感——不,簡直可以說是快感,整個句子的感覺完全不一樣,短促而精神。試想一下,如果用的是逗號,所有的名詞似乎就給淹沒在句子的汪洋大海之中,透不過氣來了。所以,為文者應該多念及頓號的好,時刻牢記標點大家庭里還有這么一個可愛的小家伙,千萬別讓它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至于分號,也是我們的一塊心病。分號用得好,真的賞心悅目,還無形中給文章作者的智商加了分——是的,我通常都是根據(jù)標點符號來判斷一位作者的邏輯思維能力的。像我所推崇的王小波,就特別善于用別人很少用的破折號,用得是少見地妥帖、少見地好,充分顯示出他高超的智力水平。閑話少說,還是回到分號。目前我們的情況是分號不僅用得少,偶然有人用了,還用得不夠好看。我本人不太喜歡兩種分號使用法。第一種情況是前面沒有逗號,就突兀地出現(xiàn)了分號。也不能說不對,但就是看著別扭。優(yōu)美的畫面應該是這樣的:先是一兩個逗號把句子破一破,接著就是一個挺拔的分號;然后又來一兩個逗號緩沖一下,再跟上一個挺拔的分號……這才是一支排列有序、步伐整齊的隊伍嘛。第二種情況是前面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句號,還照樣用上一個分號殿后。相比之下,這種情況更不能讓人滿意。因為在我的感覺中,句號應該是管轄著分號的,如此長幼次序顛倒,成何體統(tǒng)?

我在編青少年雜志時,會收到不少80后和90后的來稿。應該說,他們有著很好的敘事能力,想象很瑰麗,辭藻也很華麗。但他們中的一些人似乎只用逗號和句號,間或用一點省略號,而其他種類的標點符號也就給“省略”了。人物對話時,也沒有什么冒號、引號之類的標識,就是直接放在一段文字里,前前后后地裹在一起,看得我那叫一個郁悶。剛開始我還準備按老法子一一改過來,該加上引號的加,該換成冒號的換。后來發(fā)現(xiàn)簡直改不勝改,而且連某些著名的新潮作家也這樣子用著標點,我如果繼續(xù)古板地改下去,只能說明自己跟不上時代,甚至只能說明自己存在著閱讀障礙。只好索性由他們?nèi)チ恕?/p>

照這樣發(fā)展下去,紙質(zhì)媒體也會“進化”得跟電視媒體一樣,干脆將標點通通取消,完全實行空格化,就像屏幕下方滾動的字幕那樣,在該斷句的地方就留出一個空格,豈不最省事!

想起了王爾德的一個典故。一次他去參加宴會,姍姍來遲。人們問他為何遲到,他說先在文章中加了一個逗號,考慮良久覺得不妥,又刪去了這個逗號,就此耽誤了時間。如果王爾德活在當下,肯定會成為迂腐的典型,不妨篡改溫庭筠的一句詩送給他:“如今行文非昨日,莫拋心力弄標點?!?/p>

2008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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