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創(chuàng)辦愛國社
20世紀的上海,乃是中國近代的通都大邑,常能領得風氣之先。戊戌變法之后,不少仁人志士投奔此地。“庚子”事件后,海外反清力量漸起,其依托滬上租界,聯(lián)絡同道志士,展開活動。大批文人志士在此辦報興學,各種新式學說絕地而起,進而輻射全國。
蔡元培身為學界名人,在此期間很快便組織團體,謀劃革命之路。時間雖不長,但這短短的三四年,就改變了他一生的政治歸屬。
蔡元培主持的愛國學社,活動多集中在1903年上半年。學社主要模仿日本西鄉(xiāng)隆盛等人提出的“重在精神教育”的辦學理念而所授各科學,皆為鍛煉精神、激發(fā)志氣之助。
蔡元培曾在學社祝詞上說:“希望同學們努力學習,用學到的知識、思想普及全國,就像神經(jīng)聯(lián)系著腦筋而遍布全身一樣……學社如果能有這樣的希望,那么中國的前途,就會因你們而有希望了?!?/p>
愛國學社剛剛創(chuàng)辦時,困難重重。其中最主要的問題就是經(jīng)費,有時候竟連吃飯的錢都拿不出。為此,蔡元培只得趕赴南京,求助蒯光典。而此時,蔡元培的長子病重,等到他到了碼頭正要乘船駛向南京之時,家人傳來信息,稱阿根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蔡元培揮淚而去,托付友人為其辦理喪事。幾天后,他籌款歸來,解決了學社的燃眉之急。
當時,學社中的不少教師乃是教育會成員。蔡元培負責講授倫理,吳稚暉傳授天演論,章太炎教高級國文,理科教員則由科學儀器館的同人擔任;英語教員由外籍女教師擔任;體育教員為何海樵、何山漁。
教員們大多是義務教學,并非靠學社工資維持生計,而是有其他經(jīng)濟來源。后來學社和《蘇報》合作,眾教員為《蘇報》寫稿,報館給學社提供資金支持,減少了學社部分經(jīng)濟壓力。
愛國學社與一般的教學機構(gòu)不同,它自由之風甚濃,凡事需眾議,完全自治。社員以“聯(lián)”為單位,20多人為一聯(lián),學生可任意組合。但凡學社要事,均由學聯(lián)開會討論決定,不得擅自篡改,最后由主持者執(zhí)行。
進入愛國學社的學生,均反對專治壓迫,極其期望民主、自治的制度。而學社總理的行為,剛好符合他們的意愿,令他們十分欣賞。事實表明,愛國學社兼任講學與革新雙重任務,是當時不可或缺的社會團體。
隨著愛國學社影響力的增加,各地方退學風潮日益嚴重,來學社就學者日益增多。
1903年4月,南京江南陸師學堂因扼制學生思想,禁止學生讀新書,致使31名學生退學。一些學生代表便紛紛向教育會和愛國學社求助。因此,蔡元培代表中國教育會、愛國學社對他們進行了援助。在蔡元培鼎力相助下,31名學生全部加入愛國學社。
同年4月,浙江杭州求是大學堂無理開除學生,導致80多名學生退學。退學學生欲仿效愛國學社,自建民塾,想請蔡元培等人略作指導。而蔡元培卻因事務繁忙不能親臨,只能在《蘇報》上撰文,以示聲援。此時的愛國學社,已經(jīng)具有一定規(guī)模,學生增到150多人。學生在校除了學習知識,還會參加各種社會活動。
蔡元培有著極高的政治熱情,毅然決定參加革命工作。自是年2月,他便率領學生,舉行演說,評時事政治,發(fā)表政治意見,這對后來的社會產(chǎn)生很大影響。3月之后,他又同日本留學生遙相呼應,先后發(fā)起拒法、拒俄運動,揭露廣西巡撫的賣國圖謀,抗議沙俄侵占東北的行徑。
當時有報道稱,廣西巡撫王之春為平定境內(nèi)的叛亂之徒,欲奏讓法國軍隊鎮(zhèn)壓,并向亨達利洋行借款,稱事平之后,以廣西路礦作為酬謝。
東京留日學生聽后,極度憤怒,于4月24日致電朝廷,要求懲辦王之春,還請中國教育會響應。隨后,蔡元培率學社成員積極投身到抗法行動中去。
次日,在上海的廣西人士以及各界代表于張園集會,愛國學社和中國教育會全體參會,蔡元培、龍澤厚、徐敬吾、錢寶仁、馬君武、吳稚暉、鄒容、葉瀚等人在會上發(fā)表演說,指出外國干預是亡國的原因,而兩粵淪陷只是糜爛之始。
蔡元培呼吁道:“全國人民的事,不是一兩個省的事……現(xiàn)在我等對付王之春,要桂省人民先從本地阻撓此事,上海及各地遙為聲援,遍告同志,就今日起,立一團體,專為阻法兵干涉而設?!?/p>
不久之后,拒俄運動事起。3年前,俄國入侵我國東北三省,《辛丑條約》簽訂后,并未撤兵。直到1902年,清廷又和沙俄簽訂《中俄交收東三省條約》,規(guī)定俄軍分期撤出東北境內(nèi)。可軍隊還未完全撤出,俄又違反條約,不僅不撤兵,還提出新要求,企圖繼續(xù)霸占東北。消息傳入群眾耳中,引起大家強烈不滿,于是更大的拒俄運動就此掀起。
4月27日,蔡元培率教育會和學社成員參加拒俄大會。4月29日,東京留日學生集會,揭露沙俄的罪行,組織成立拒俄義勇隊,但遭到日本政府的阻撓,后改成軍國民教育會,欲到前線作戰(zhàn),其中,湯爾和、鈕永建先歸國請愿。
4月30日,拒俄大會再次發(fā)起。這次大會比起上次,規(guī)模更大,除了學生之外,包括上海各界人士,到會人數(shù)達1200多人。大會上,蔡元培率先演講:“上海應設國民公會以議論國事,如東三省、廣西等之最要問題?!庇谑菍⒃瓟M的“四民公會”改為“國民公會”。之后,馬君武等人先后發(fā)表演說,全場齊唱《愛國歌》。
大會進行中,留日學生來電,蔡元培當場宣讀:“俄禍日急,留學生已電北洋主戰(zhàn),結(jié)義勇隊,愿赴前敵。望協(xié)助。”
電文讀完之后,有人倡議說:“吾輩非中國人耶?有表同情者,請從吾在草地向東鞠躬,以表對留學生之愛國心?!痹捯魟偮?,蔡元培便帶領隊伍朝東鞠躬,表達其對留學生的支持。蔡元培在演說中提議建立組織,協(xié)調(diào)行動,洋溢著愛國的激情,以警醒國人的憤慨。
隨著學社工作的繼續(xù)開展,人們漸漸認識到,只搞演說之類活動是不夠的,必須有實際的行動才能更有成效。于是,愛國學社仿照東京留學生,也成立抗俄義勇隊——后改名軍國民教育會,進行軍事操練。
此時,本是長袍馬褂的蔡元培也主動參加,剪去長發(fā),脫去長袍,躬身實踐,共同演練。精神和實踐相結(jié)合,學社工作對社會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不久,蔡元培、吳稚暉讓南京、杭州等地退學的學生,也轉(zhuǎn)入愛國學社。
對于這些活動,一些頑固派是極端反對的?!渡陥蟆贰缎侣剤蟆返葞准掖髨?,亦持有反對論調(diào)。因此,學社認為,只有建立屬于自己的機關(guān)報,才能成為愛國學社之所需。
當官立學校學潮此起彼伏之際,陳范主辦的《蘇報》批“學界風潮”一欄,對其予以詳細報道,讓人耳目一新。隨后,教育會和學社決定與蘇報館合作,報社每月為學社資助百銀元。這樣一來,蔡元培傾向革命的主張便有了媒體的傳播,比起張園演說,此影響更為廣闊。
《蘇報》,本是上海一個普通小報,曾在日本駐滬領事館注冊,最初是為了宣傳維新思想,后又轉(zhuǎn)向反清革命。后經(jīng)營不善,難以維持,辦了兩年后便于1898年轉(zhuǎn)讓給陳范。
陳范,字叔柔,號夢坡,湖南衡山人,是院江西鉛山知縣。因曾替百姓說話,冒犯洋人被罷官,后移居上海。陳范手中的《蘇報》由汪文溥主筆,多無新意。而自從陳范入會,與蔡、吳聯(lián)手,《蘇報》便彪炳史冊。
在此之前,南洋公學退學風潮之時,陳范的外甥沈聯(lián),正是南洋公學學生,又是退學潮的積極分子。陳范為了支持學生行為,特地在《蘇報》中設立“學界風潮”欄目,專門記述各地學潮事宜。
如此,《蘇報》漸漸成了教育會的機關(guān)報,也即是成為教育會和學社喉舌的原因。
蔡元培為《蘇報》撰寫文章多不可考,僅知《釋“仇滿”》。其時,革命烈士排滿情緒甚烈,甚至有人主張“驅(qū)逐住居中國之滿洲人或殺以報仇”,蔡元培的文章即對此而發(fā)。文章以平和筆調(diào)論證漢滿兩族同化的事實,認為滿洲人實乃政治特權(quán)代名詞,其特權(quán)有三:世襲君主,駐防各地,不治實業(yè)。文章批評那些“無滿不仇,無漢不親;時之有利于滿人者,雖善亦惡;而事之有害于滿人者,雖兇亦吉”的偏執(zhí),同時,也堅信“世運所趨,非以多數(shù)幸福為目的者,我成立之理;凡少數(shù)特權(quán),未有不摧敗者……民權(quán)之趨勢,若決江河,沛然莫御”。
蔡元培在革命的同時,不乏冷靜的態(tài)度。不過,此文被“反滿熱潮”淹沒,并未有多少轟動。其時,人們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其價值,等他們有所認識之際,已時過境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