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顧命》后考

丙辰春二月，余草《<周書·顧命>考》一篇，據(jù)《禮經(jīng)》通例及彝器所載冊命制度，以大保承介圭由阼階為攝成王，以乃受同瑁一節(jié)為康王受獻(xiàn)事，以大保受同降盥一節(jié)為大保自酢事。以正鄭注(《尚書正義》引。)及《孔傳》之誤。自謂得此解，則《顧命》一篇文字與其儀制，怡然理順矣。若如鄭注，則受冊之禮行于殯所，祭咤之事所以對神，君臣吉服，拜起尸柩之側(cè)。獻(xiàn)酢同事，分于二人之手。凡此數(shù)者，無一與禮意相合。鄭君，禮學(xué)大師，豈宜不見及此？嗣讀《通典》(卷十七。)魏尚書所奏王侯在喪襲爵議，(后附奪情議實，則一議而杜氏分載之。)引鄭君又一說，則與《正義》所引鄭注大異，而與余說正合?！锻ǖ洹反俗h，當(dāng)出魏臺訪議，或六朝人所集《禮論》《禮論鈔》諸書。其后又載王肅駁議，足與鄭說相發(fā)明。而自宋王深寧及近世江艮庭、王鳳喈、孫伯淵諸家輯《尚書》鄭注者，全不及此，故取而銓釋之。不獨(dú)為古人表微，亦深喜余前說之非無根據(jù)也。重陽前一日。

魏尚書奏，以故漢獻(xiàn)帝嫡孫杜氏鄉(xiāng)侯劉康襲爵，假授使者拜授，康素服奪情議。按成王崩，康王即位，上宗奉同瑁，王再拜，三祭。按鄭玄曰：“即位必醴之者，以神之；以神之者，以醴嚌成之也。以醴嚌成之者，醴濁，飲至齒不入口曰嚌。既居重喪，但行其禮而不取其味?！?按自“鄭玄曰”至此，《通典》皆小注。今知為原議中語者，以王肅駁議引之，且《通典》引他書往往以正文作注故也。)又禮，始冠加爵，亦皆醴之，所以加重以成其尊也。又《漢舊儀》，諸王嫡子嗣位，受拜畢，使者既出，拜送還升，嚌醴訖，又再拜。正與康王即位事合。古今相參，禮無違者。(以上尚書議。)王肅又議，凡奉神祭祀，則有受祚(當(dāng)為酢。)之爵；嘉慶事，則有醮醴之儀；若君薨，而太子即位，孤之位無醮醴之儀。成王病困，乃召群臣，訓(xùn)以“敬保元子”。明日，成王崩。既大斂，群臣以策書宣成王命，以命康王，是為受顧命之戒，非即位之事。王從三宿、三祭。上宗曰饗，而不嚌醴也。(案：鄭云嚌醴，據(jù)今文《尚書》。王云不嚌醴，據(jù)古文《尚書》。故與《正義》所引鄭注古文《尚書》同，而不與其又一說同。說見后。)此王者隨時之禮，非常行之典，不可以為拜諸侯嫡子之儀。襲爵之日，乃孝子、孝孫所以增哀戚之懷，非禮(當(dāng)作醴。)之所施，且謂之王命所加，而使者又既出，謂之受神之醴，復(fù)非饋奠之時。(案：此專駁《漢舊儀》拜諸王時，使者既出，拜送還升嚌醴之事也。)案：拜陳思王子志為濟(jì)北王，又與今異，猶須王嚌醴畢，然后使者乃出。今據(jù)鄭玄說，即位醴之，以成其禮，猶愈于使者既出，不設(shè)饋奠而獨(dú)嚌醴，臣猶以為非禮之衷。(案：魏拜濟(jì)北王志嚌醴，在使者出之前，是用鄭說，以天子之命禮之故。肅以為愈于《漢舊儀》。然猶以為非禮之衷者，以肅據(jù)古文《尚書》，無即位醴之之說故也。)今京師廷拜諸侯嗣子，無事有嚌醴。天子賜諸侯大夫冕弁服于太廟，歸設(shè)奠，服賜服，于斯乎有冠醮而無冠醴。(自天子以下至此，《禮記·曾子問》文。)此謂諸侯大夫以平吉受賜衣于天子太廟，歸設(shè)祭于其廟，服賜服而受冠醴之事也?？梢来?，使者既出，公猶服命服，設(shè)奠而告。又禮小祥之祭，然后嚌之。(此《禮記·雜記》文。)此自告其廟，非王命之所加，如禮不嚌，既告反服，即位而哭，既合于禮，又合人情，詔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