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夢為馬,隨處可棲
獨自一人在燈下撰寫論文,夜過四更,好不容易可以睡下,卻被微信上同學(xué)發(fā)來的信息提示音打擾。臨近畢業(yè),怕年級上有急事,睡前手機不敢關(guān)機,夜夜幾乎都在緊張與不安中度過。
即刻打開看了一眼信息,原來只是有人發(fā)了個晚安的表情,自己瞬間松了口氣。
我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敏感了,像夏天里一株易被曬傷的植物。日子忙忙碌碌,如同厚實的墻,越砌越高。
在研三下學(xué)期,我被時間推到墻角,整個人像機器一樣活著。不停查閱圖書,收集材料,撰寫章節(jié),又不斷推翻原先的結(jié)論,修改大量的段落,好幾次整個人都累得趴在圖書館的木桌上,睡了很久很久,直到有同學(xué)過來輕輕碰了一下我的后背,問我身旁的空位有人嗎?我木訥地搖搖頭,連話都不會說了。
有時很想一口氣就拉下此刻生活的閘門,去一個沒有人認出自己的地方,趿著拖鞋在自由空曠的夏天原野上奔跑,重溫闊別已久的曼妙時光。
以前每次升學(xué)考試結(jié)束,我都會給自己安排一場漫長的旅行。到海邊的漁村去,看著潮漲,吹著海風(fēng),太陽東升西落。那片海非常大,大到有時一邊在下雨,一邊又似乎在出太陽。我感受著潮濕,也被炙熱的光所照耀,瞬間懂得了人與自然都有可以和善共處的矛盾。
風(fēng)一陣一陣吹來,我留長的劉海飄起來了,我寬松的短袖被撐起來了,我像是云,又像是帆,即便有引力在拉扯我的腳踝,但我仍覺得和風(fēng)邂逅的那一刻自己沒有拘束,無比自由。如果一生都能如此飄散,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
幼年時也到過海邊,和伙伴們一起在祖父帶領(lǐng)下玩鬧嬉戲。祖父一生郁郁不得志,看海成了他常做的事。當(dāng)我們踏著浪花越走越遠時,祖父立馬將我們喝住,說,大海表面平靜,底下實則暗涌遍布,非常危險,快回來快回來。
那時少不更事,不明白其中亦有深意,如今想來,知道了人世與海皆是如此。只有潛入深海的人才知海底漆黑,動蕩不安。當(dāng)我們無法獲知隱藏在其中的危險時,會感到一種深深的恐懼。海給了你我敬畏它的緣由。
很多讀者常問我,自己看不到海又想感受海的空曠與自由,應(yīng)該怎么做。我的回答是,給自己一張床。夜里,打開窗,關(guān)上燈,想象黑暗的潮水已升至床板下,載動你,前往月光下的海。
風(fēng)吹動著樹,是濤聲。遠處忽隱忽現(xiàn)的路燈,是星辰。海始終都在你身旁,伴你入眠。每當(dāng)疲憊的身體與柔軟的床融為一體,我便即刻入睡,這是我在一天中感覺最幸福的時刻。
很多時候在路上,醒來后也忘了自己究竟在哪里。列車不斷開過,人們來了又走了。沒有誰會真正停下來,看著這個匆忙而又空虛的世界。一群上班的人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新聞,或看看表后左顧右盼。結(jié)伴上學(xué)的學(xué)生跑過,偶爾可以撿拾到他們落在風(fēng)里的聲音,談?wù)撝罱餍械母枋帧㈦娪?、學(xué)校的午餐、自己暗戀的人。
我們的生活似乎總被一種看不到的龐然大物追趕,列滿計劃又常常到頭一場空,耗空青春的身體,滯留下無法排解的疲倦。有幾次,不知道開往何處的地鐵進站了,我跨上去,隨它前往哪里,有時漫無目的才像是一場旅行。我不知道前方何處,我只知道現(xiàn)在是夏初,去哪里都可以。
二十歲后,我到過很多城市,住過很多朋友提供的房間,只是進行簡單的打掃,清理器物,內(nèi)心便和房間一樣舒適。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不想有多余累贅的人。買錯的書籍、已不再適合穿戴的衣物飾品、即將過期的食物都毫不猶豫地從生活中移除。所以日常不會經(jīng)常跑去商場購物,盡可能做到人生從簡,惜物惜福。
也常與患有抑郁、失眠癥狀的友人聊天,以平靜淡然的語氣訴說衷腸,反復(fù)提到“簡單生活”的字眼。面對他們,我千百次告誡自己不能施以同情、憐憫目光,在浮躁而壓抑的時代,誰都一樣,不堪一擊。現(xiàn)實肉身,盡是千瘡百孔,人生長路也遍布深淵暗河。
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煩惱、意外、離別、死亡都像不速之客光臨我們生命中的不同階段,若是背負太多執(zhí)念與愁苦,人生是過不好的。誠如《金剛經(jīng)》中所言:“過去心,不可得?,F(xiàn)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p>
世事虛妄,造次顛沛,人在其中,不應(yīng)花太多時間去爭奪,去猜忌,去后悔。倒空內(nèi)心的殘羹冷炙,輕裝上陣,不問前程與來路,人生便會好過很多。
愿你迷路在花香彌漫的樹下,有夢為馬,隨處可棲,不慌不忙地去尋找生命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