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科班里的女生太多了，而她們的沉默精神和埋頭自習的精神更是讓景楠感到瘋狂，不過更令他感到不自在的是，這樣嚴肅的氣氛可以從課上延續(xù)到課外，就連下課之后，教室里也依舊是緊緊張張，沒有絲毫的放松跡象。

就這樣，每天的生活不過是應付筆記和作業(yè)，永遠都是沒完沒了的。

沒人知道自己在年級里究竟處于怎樣的位置。

時光流轉，分班后的第一次半期考試就要到來了。

這是一個尋找自己位置的機會。

又是一個難得的周末下午，當?shù)弥@球比賽照常進行的消息時，景楠再一次來到了操場上，想看看李天宇的表演。

周末的運動場上，來參加鍛煉的學生也不多，估計大部分都還在趕作業(yè)。

但場地上，李天宇果然帶著一支球隊，隊員們脫下外套，穿著運動裝開始了熱身。

在他們的旁邊，還站著李天宇請來的特約裁判。

“陳晴他們怎么還不來，還有一刻鐘比賽就開始了，他們也不事先熱身一下，這也太藐視你們了吧?！本伴獑柪钐煊睢?/p>

“我猜他是怕啦！哈哈哈！”

“不是吧？”景南覺得無話可說。

“當然不是，”李天宇話鋒一轉，“這明明是在藐視我！”

“怎么理解？”

“陳晴以為我組織的是班上的同學來參賽，班上的隊員，當然都是晚自習之后才能訓練，訓練時間肯定不如他組織的差班的人多，所以，陳晴覺得贏我沒問題，于是就放棄了賽前的熱身。可是這個傻瓜沒想到，我組織的其實也是差班的學生，哼，我才瞧不起班上那幫人的技術呢！今天我贏定了！”

過了一會兒，陳晴才帶著幾名隊員匆匆趕到，顯然，他們的準備要隨意許多。

李天宇笑著說：“陳晴，你終于來了呀，我們等得花都謝了。”

陳晴說：“少廢話，開始比賽吧！?！?/p>

“好，比就比！”

李天宇歸隊后，向隊員們大聲訓話道，“這位是陳晴，他內線功力了得，你們可要當心了。外線遠投是明槍，內線上籃才是暗箭，都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兄弟們，你們還是要把多點精力放在陳晴身上，另外，他們的外線，你們也要當心了，不要顧此失彼喲。”

陳晴在一旁聽得一清二楚，他笑道：“哈哈哈，天宇啊，你果然不同凡響，也不怕我把你們的戰(zhàn)術全部聽到??！哼，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么解讀外線投籃和內線突破，而且還這么夸贊我的內線功夫。嗯，很好，很精辟，很貼切?！?/p>

“是又咋的啦！我的戰(zhàn)術都泄露給你了，小朋友，你要來拼喲！”

“好的，開始吧?！?/p>

球賽開始了，景楠除了負責站在記分牌旁計分，還要給隊員們準備水和毛巾。

但是很快，操場邊就圍攏了很多人，他們都是看熱鬧的。

幾個隊員都打得十分賣力，比分交替上升著，場面呈現(xiàn)出膠著狀態(tài)。陳晴和李天宇的球隊都頻頻在內外兩線得分，因此雙方都能很快將比分追平。

后來景楠還注意到，譚熹，還有班上一個叫梅歆的小女孩也偷偷來到了操場上觀戰(zhàn)。

每當陳晴投進球，梅歆都會大喊；而李天宇投進球后，譚熹就會很激動。

這時，裁判的哨聲響了，上半場比賽結束了，比分顯示是27:29，陳晴一方落后兩分。大家退回到自己的休息場地開始休息。

景楠拿著水瓶子，在兩隊中間跑來跑去。

李天宇接過水說道：“謝謝你。沒看出來呀，這個陳晴，幾天不見，就像換了個人，難道這幾天他得到了高人指點嗎？我感覺防守他很吃力，不過還好，我還是把優(yōu)勢保持到了結束，看來還是差生管用，死讀書的人沒有用，哈哈哈哈！”

“那你籃球那么厲害，一定也是差生了吧？差生怎么考北大呀？”景楠不懷好意地笑著問。

“媽的，籃球打得好就是差生？”李天宇竟然爆出了粗口，“我是差生？哼，我比那幫實驗班的書呆子厲害多啦！”

“哈哈哈哈！”場邊一陣歡笑。

接著，李天宇和隊員們又重新開始了布置。

“是的，我也感覺到了，他們的優(yōu)勢在于內線，我們的內線防守還是太薄弱了，光靠你一個人站防很不夠，這樣，下半場，我和他也進內線去，只要穩(wěn)住了內線，他們的得分勢頭就能緩下來?！迸赃呉晃魂爢T建議道。

“好的，我下半場一定看死陳晴，他不會再那么容易就上籃了?！绷硪粋€人附和著。

李天宇說：“好的，下半場，你們還要攪亂他們的內線，最好內外一起攪亂，這樣才能給我們制造更多的機會。他們得兩分，我們就得三分，這樣比分才能拉開?！?/p>

“好的，上半場景楠保持了體力，打得保守了點，下半場景楠會盡全力的。”

“同志們，據(jù)我觀察，對方的體力已經(jīng)消耗了大半了，下半場你們要發(fā)揮累不死的精神，累也把他們累死?！?/p>

裁判的哨聲響了，李天宇叫大家把手握在一起，互相鼓勁，再次上場。

下半場的比賽，卻完全不是像剛才那樣激烈了，陳晴所在的隊伍似乎體力耗盡，完全癱軟了下來。擺在李天宇面前的，到處都是機會，很快，比賽進入最后關頭，出乎大家的意料，比分已經(jīng)是37:61，陳晴一隊絕對不可能有獲勝的機會了。這時，陳晴突然帶球往內突破，卻沒有上籃成功，李天宇搶到籃板繼續(xù)進攻，但卻被裁判認為是犯規(guī)，對方獲得兩次罰球機會。陳晴站在罰球線上，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赝哆M了兩次罰球， 39:61，時間還有一分鐘， 陳晴帶球進入了對方的內線，但是對方的內線防守嚴密，陳晴如果強行上籃勝算不大，這時他看到一名隊員站在三分線外，形成了一個絕好的打三分機會，他果斷地將球從內線傳到外線，李天宇發(fā)現(xiàn)時，為時已晚，一個三分球應聲落袋，比分鎖定在42:61。

此時時間只剩21秒了。

最后一次進攻，還是被陳晴搶到了，又一個漂亮的三分，45:61。終場哨聲響起，陳晴結束了自己的表演，而李天宇這一隊勝出了。譚熹趕緊跑到場上，與隊員們圍成一個圈，慶祝起來。梅歆默默地來到陳晴身邊，送上了一瓶水。

李天宇說道：“陳晴，幾天不見，你的球技突飛猛進，令我刮目相看，你也不簡單呀?！?/p>

“呵呵，你終于說了句人話??！”陳晴看了一眼梅歆，接著說，“我說呀，你別考北大了，去美職籃打球吧，那里才是屬于你的天地?！?/p>

“放屁！我來峽江一中，就是為了考上北大的，你少來動搖軍心！”李天宇不吃這一套。

陳晴笑笑，說道：“哈哈哈，今天很痛快，很開心，我還是第一次輸球都有這么好的心情。今天只是運氣不好，我平時的準度比這高多了。”

譚熹圍過來，說道：“大家都累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你們肯定還有一堆作業(yè)沒有做吧?！?/p>

李天宇說：“是呀，的確還有一堆作業(yè)，真是頭疼?！?/p>

一說到作業(yè)，大家剛才興奮的心情都一下子就不見了。

末了，景楠還聽見梅歆偷偷地對陳晴說：“這個傻瓜，還真以為你要認真和他搞籃球賽，你看，他居然花了那么多時間去準備，還為此得罪了陳老師。嘿嘿，看來，你分散他的注意力的目的達到了，這半期考試肯定就夠他喝一壺了。咱球賽輸了，只要考試不輸，也值啦！”

景楠也終于低著頭回家了。

半期考試即將到來，而過去的兩個月里最值得一提的是那一次班干部競選。

那次競選時，有多少同學拿著稿紙站在講臺上，但李天宇卻偏偏玩起了“空手道”，他對著全班同學東拉西扯地闡述了自己參選班長的理由，惹得全班陣陣哄笑。雖然被陳老師批評為態(tài)度不夠端正，但結果卻是在最后當選了。

而梅歆則是在李天宇之后上場的一個小女孩，她的長發(fā)被盤在了一起，披在肩上，她有著大大的眼睛，適中的身材，只是皮膚略微顯得黝黑，但是仍然透著清純的氣息。她的演講平緩而真摯，是特別能打動人的類型。

最后，她也當選了班長。

而陳老師果然兌現(xiàn)了諾言，讓班干部自己組織班會活動，這下子可樂壞了班長李天宇，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事做。不過，陳老師總是下達各種指標，想方設法地嚴格限制參與班會組織工作的人數(shù)，控制班會的規(guī)模，這也讓他感覺到很惱火，而面對種種難題，梅歆就更沒有辦法了。

梅歆來自峽江省內的一座小城，她的母校是一所不太起眼的普通中學。初三畢業(yè)之后，她很慶幸自己能夠考入全省頂尖的高中。雖然離家很遠，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輪到她踏入高中校門的時候，當?shù)匾呀?jīng)沒有哪怕一所好些的學校了，這是一個地級市的優(yōu)秀學生的必然選擇。

峽江一中是全省進行外部生源競爭最為激烈的學校，花在招生上的資金幾乎年年都超過一百萬。中考前，學校往往會提前摸清全省各個學校初三年級的情況，然后派出負責招生的老師前往游說，這就是所謂的“掐尖”。

于是，在母校名列前茅的梅歆就自然成為了峽江一中的“掐尖”對象。

當時，峽江一中派出了邱華穎老師來勸說她的家人同意她報考。邱老師自信語法知識超強，而且能打動任何優(yōu)秀學生報考本校。但最后她不得不承認，真正打動她父母的，還是學校承諾的每月兩百元的生活補助，以及直接進入全省最最牛的文科實驗班的機會。

老師們辛苦培養(yǎng)出的全校第一名就要離開，而同學們心目中的榜樣也要成為歷史。

梅歆的母校沸騰了。

故事的高潮是，梅歆的全體老師同學竟然來到了她家樓下。即使她的父母不讓任何一個人進來，但喚著她名字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小區(qū)。

故事的結局是可以預料的。二零零五年八月，梅歆無奈地選擇了背上沉重的行囊，告別曾經(jīng)的師友，踏上陌生的路，開始了異地求學的歷程。

故事沒有結束，一切才剛剛開始。

來到峽江一中以后，梅歆遇到了學校組織的免費夏令營。

原來，在中考過后，峽江一中會嚴格按照分數(shù)，由高到低選拔那些成績優(yōu)異的學生進入三個實驗班。峽江一中會組織這一百八十名實驗班學生免費參觀北京大學，然后組織實驗班的學生在八月份提前開學專門補習數(shù)理化，為競賽選拔尖子。

在那個炎熱的夏天，梅歆頂著烈日跟隨參加夏令營的人群上了火車。但她沒有想到，在為期一周的旅行中，竟然有整整五天是在硬座車廂里度過的。她知道，這次旅行是學校對優(yōu)秀新生的獎勵，但她更知道，這是她有生以來經(jīng)歷過的最糟糕的旅行。

接下來的競賽培優(yōu)更是難為了梅歆。她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是那個地級市里最優(yōu)秀的學生，但也無法適應老師專門為競賽高手準備的“大餐”。實在是吃不消的梅歆，漸漸感覺到巨大的心理落差。在地方學校里那種天之驕子的感覺沒有了，那種自我滿足的感覺沒有了，那種受人尊敬、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感覺也沒有了，有的只是想家的感覺，她后悔自己離開家，到這樣一個充滿壓力和競爭的環(huán)境里。

但是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終于，她熬過了那一段時間，終于可以擺脫“提前教育”的陰影，開始正常的高一課程了。

忘記了那些復雜的公式定理，拋開了所有費解的競賽難題，很快，少女時代的梅歆終于又有了婀娜的風姿和純真的笑臉。

不像那些被正式功課完全占據(jù)了所有的個人生活空間的女孩，梅歆不愿意過那種每天早上胡亂洗漱之后，就用橡皮筋草草地把頭發(fā)盤起來，然后快步走到食堂去排隊打飯的生活，她更不愿意讓生活的一切變成思考如何去解決那些稀奇古怪的數(shù)理化習題。高一開學的第一天，她穿上了一條粉紅色的連衣裙，這條連衣裙不長不短，正好遮住了她的膝蓋，露出了修長美麗的小腿，而那上衣加上裙邊的花紋，更顯示出了她應有的嫵媚，而在學校里面一般是很少有女生穿裙子的，所以她這樣的打扮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像很多女孩一樣，梅歆是很愛美的，她還特意為自己選擇了一雙粉紅色的略帶高跟的涼鞋，那鞋子發(fā)出耀眼的粉紅色光亮，抬頭望去，烏黑油亮的長發(fā)后面有一只美麗的粉紅發(fā)卡，她的左手上還拴著一條發(fā)亮的粉紅手鏈，這一切梅讓歆成為了那天的焦點。

而陳晴是另一位頗有些風流的人物。

可以肯定，陳晴是在高一開學的第一天見到梅歆的。

之后的每天早上，陳晴都會趕在梅歆到食堂之前，買好兩個人的早點，等著梅歆的到來；放學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經(jīng)常走在一起，一同穿梭在食堂、教室和操場的人群中。開學的時候發(fā)生的這一切，讓她在無聊而煩瑣的習題之外找到了新的快樂。從中，梅歆感受到了無比的溫暖，在繁重的學習任務之余中，梅歆覺得這一份溫暖很重。

有一次，梅歆在一個周六的晚上偷偷地單獨約陳晴從寢室里走出來，找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坐在一起。

“你知道嗎，那天，有這么多的老師和同學在樓下，那里面有我曾經(jīng)最好的朋友，他們都在叫我的名字，我真的很想沖下去，但是我怕……”

說到這里，梅歆開始小聲地抽泣了起來，陳晴摸出了早就準備好了的紙巾，替她輕輕擦拭起來。

“我怕父母親，他們那個時候好兇，我從小到大任何時候都是按他們的安排來生活的，當我想要說出不同想法的時候，我的父母卻責怪我生在福中不知福，還說這里的峽江一中比那個窮鄉(xiāng)僻壤里的學校強十萬倍。唉，那時的我真的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只好把話咽到肚子里，躲在臥室里哭了一整天……”

陳晴打斷了梅歆的談話，嘴角露出了那種他自己特有的壞壞的笑容，“如果你不來到這里，怎么能夠遇見我呢？你看，現(xiàn)在的你不是很好嘛，哎呀，不要再去想那些破事了，走出來吧?！?/p>

“你會永遠這樣對我好嗎？”

“會的?！?/p>

陳晴有一支許多女孩都喜歡的那種尖尖的下巴，結實的肌肉，瘦長的身材和潔白的皮膚，不過他的帥氣中少了李天宇的那種男人味兒。他那張骨感而瀟灑的臉上洋溢的陽光而又陰險的笑是很能打動梅歆的，盡管這讓李天宇和景楠都感到幾絲的不舒服。他總是用“英倫風”的服飾把自己打扮得五顏六色的，那雙如蔥般纖細的腿讓他走起路來有著輕快的步伐，帶著被略長的頭發(fā)時時擋住的明亮的雙眼，那尖聲尖氣的含著幾分奶油味的嗓音，使得他永遠是梅歆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如果不是在這樣的夜晚走入約會時的心理狀態(tài)，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對往事敏感的神經(jīng)也不會被如此觸動，同時，她也把自己十分的真誠和信任交給了這個與她同齡的男孩子。

夜晚，在幽靜的石階上兩個身影緊緊依偎在一起，這是梅歆在自己不長的生命中所能想象到的最美麗的圖畫。這圖畫，潛藏在她的意識深處，即使壓抑著，也不曾完全破滅。陳晴的主動，讓所有的幻影重新跳動，就好比是一幅慢慢展開的長卷，又好像緩緩綻放的花朵，深深扎根在梅歆的記憶中，雖然略有苦澀，但也不失一種真實的味道。梅歆的情感被完全釋放了，她感到這情感是絕對真實存在著的，這一次，她沒有欺騙自己，沒有強迫自己，而是自然而然地與愛人靠在了一起。這種相聚帶來了最動人的瞬間。

梅歆認為這一次沒有人能夠阻止自己了，她要走自己的路，就像陳晴說的，永遠和他走下去。她把那個小男生當成了唯一。她不覺得這是沖動，也不覺得有什么不妥，她認為自己的堅持能夠抗拒一切阻力，她會很順利地得到自己的幸福。她認為自己越來越堅強，也越來越獨立，她甚至想要對著這個世界宣布自己的完全成熟，當然，這是在與陳晴牽手走過的時候。朦朧中，她要緊緊握住那支在她心中象征愛情的玫瑰，不要它潛藏在繁花似錦的春天，不要它枯萎在驕陽似火的夏季，不要它凋落在涼風掃葉的秋日，也不要它消失在寒潮吹雪的隆冬：只要愛情的花朵開放在四季里，哪怕被它刺扎傷了手指，也沒有悔恨。她要去旅行，在心中旅行，慶祝生命的愛情萌發(fā)，慶祝第一次的自主選擇。

這些，好像就是在景楠來到文科實驗班之前發(fā)生在這所學校里的故事。也許別人會認為，這樣的故事總會在校園里上演，頻繁得讓人覺得俗不可耐，甚至不愿意反復提起。而景楠卻正在親歷這些青春故事，雖然不敢把那些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們當成自己羨慕的對象，但出于好奇和消遣，仍然時時刻刻地觀察著。

終于，他們的關系還是維持到了高一上期結束。覺得自己還頗有語言天賦的梅歆實在是受不了理科班的折磨，在分班的時候她進入了文科。為此，她的父母還頗不愿意，因為她的父母擔心這樣會影響她以后的選擇，不過，梅歆這次也拿出了班主任老師當擋箭牌。

“怎么能上文科啊，當時來學校不是就為了這個理科實驗班嘛！”

“媽媽，老師都說了，分科選擇的標準是怎樣才能最有把握進入中國最好的大學??！”那時候，她的聲音都略帶哀求了。

其實，只有梅歆才知道，陳晴是鐵定了要去那個文科班的，不然的話，一向是乖乖女的自己哪里有勇氣去和媽媽頂嘴呢。至于梅歆當時的班主任老師，那更是卸下了肩上的一副重擔，因為他很早就注意到了梅歆行為已經(jīng)把班上的風氣搞得有了些許的浮躁，他一直打算要把這個不甚聽話的小女孩逐出理科實驗班這個神圣的地方，沒想到梅歆自己選擇了離開。

就這樣，梅歆最終成為了文科班的學生。

梅歆在新班級的寢室里面是與懷玉在一起的。

學校原本設計的是四個人的房間，條件在同類中學里算是好的，但是后來為了配合學校的擴招，這個宿舍的房間里擠進了八個女孩。這幾個女孩子中大部分來自郊縣和農村，個個都打扮得土里土氣的，這讓愛美的梅歆感到很不舒服，但是，她們的刻苦努力卻叫梅歆贊嘆不已。這其中的懷玉卻是一個非?；顫婇_朗的時尚女孩，懷玉見到別人總是微笑，那張嘴能帶給人無限的好感，因此，她的人緣不是一般的女孩可以比。她渾身散發(fā)的青春陽光讓梅歆很是喜歡，不久以后，她就和懷玉成為了好朋友。她們總是在一起討論明星、影視、動漫、服裝，當然還有自己喜歡的男孩。

梅歆參選班長是在懷玉的鼓勵下進行的，因為懷玉知道梅歆曾經(jīng)是個很喜歡表現(xiàn)自己的女孩，在過去的學校里，梅歆有無數(shù)的機會成為大家的中心，但是在這個新的集體里面，那些虛榮的東西都不存在了，這對梅歆其實是個長期的打擊。懷玉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夠得到那么多人的好感，無非是因為自己可愛的形象和大方的性格，如果自己參選班長肯定能夠當選，但是自己的能力當然不能夠與在過去的學校里長期擔任班干部的梅歆相比。于是，懷玉總是利用課余時間在女生中間傳播梅歆的好處，漸漸的，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孩也走入了大眾的視野，這些東西，梅歆都看在眼中，感激在心上。

就這樣，她還成了班長。

如今，故事還在繼續(xù)。

班干部的競選和某某人的當選，似乎都是那么順理成章，而現(xiàn)在的景楠卻并不怎么高興。自從班委群體誕生以后，陳福興老師更容易地開始推行自己從早到晚的管理政策了。按照肖主任的號召，要做到“提前進入高三狀態(tài)”，這樣，從現(xiàn)在開始，從早晨七點三十分到下午兩點二十分，再到晚上的五點半，每一個時間都是通過精確計量的，大家的作息就變得那么的規(guī)律以至于刻板了。每天，座位上都是滿滿的同學，他們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情，當早晨第一節(jié)課結束的時候，大家往往都趴在桌子上睡著了，而以后的課間大家則會自覺地把上一節(jié)課的筆跡內容翻出來復習，或者趕快完成作業(yè)，所以，教室里緊張而又沉悶的氣氛也不會隨著下課鈴的響起而終結。

這生活彌漫著窒息的味道。

好在，峽江一中文科實驗班的學生，不會在教室里表現(xiàn)自己的個性，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個性。因為，這里畢竟有一顆顆年輕的心在掙扎著，雖然他們并不自由，但他們的在那些過往歲月里的自信、孤獨、純真與寂寞，都是值得書寫的。在可以離開教室的短暫休息與睡眠時間里，他們總是會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進行著年輕人喜歡的各種“八卦”的生活。再看看李天宇，雖然譚熹已經(jīng)很少去找他，但他依舊保持著那份自信與執(zhí)迷，他時常喜歡偷偷地對著景楠發(fā)表他對周圍一切的看法。

籃球賽，班干部競選，八卦新聞，還有李天宇的嘮叨，這一切都阻擋不了即將到來的半期考試，陳老師反復叮囑，一定要重視這次考試，因為這是組建文科班以來的第一次，這將決定他們每個人在年級的排名，而只有保持前十名的成績，才有希望在高考后進入北京大學。

現(xiàn)在，景楠感覺到自己并不想以前那樣朦朧了，北大已經(jīng)逐漸成為了景楠心中的目標，而似乎只有它，才是中國唯一值得報考的大學。

北京大學，這不僅僅是一座神圣的學術殿堂，它更意味著未來數(shù)不清的高薪就業(yè)機會，以及馬上就要到來的峽江一中的榮譽和獎勵。

如今的中學生，讀書考試是唯一的路，而在這個全市乃至全省最好的學校和最好的班級里，如果考不上北大，那就算是失敗者。

但只有李天宇覺得，這不僅很極端，也很荒唐！

那些老師總是會教育學生如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把全部心思都用在學習上，所以，學生們也早已學會了適應這個游戲規(guī)則，可唯獨只有李天宇，他永遠都無法適應。

可以說，開學的頭兩個月，大家都是在這樣的適應與不適應之中度過的。

但更感到不適應的，卻是那些正在進行理科競賽培訓的學生。

教學樓并沒有因為周末而空無一人，因為那些進行競賽培訓的學生照例都沒有放假。

那是在一間不大的教室里，數(shù)學競賽的培訓課總在進行，沒完沒了。黑板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代表著題目和算式，但這不是常人能夠看懂的。而在教室的一角，丁偉正拿著草稿紙拼命演算。像所有希望考上北大的理科生一樣，他必須通過競賽這一關，獲得二十分的加分，才有絕對的把握從全省二十萬名理科考生中脫穎而出，考上北京大學。

城里的孩子中很少有像來自區(qū)縣和農村的那樣吃苦耐勞，尤其是在頂尖的理科試驗班里，只有那些真正把高考當成自己唯一出路的人，才能笑到最后，而城里的孩子，即使能夠實時留在理科實驗班里，名次也往往靠后。

丁偉是城里的，據(jù)說家境還不錯。他不但留在實驗班內，而且能夠堅持參加競賽培訓，這是極其難得的事情。

那天下午五點左右，競賽培訓結束了，學生們三三兩兩走出教室，走在最前面的冉亮老師徑直進了辦公室。冉亮老師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競賽教練，有北京大學數(shù)學系的博士學位，但卻在高校里混不下去了，于是來到了這所待遇很好的中學擔任競賽教練。

在辦公室里，另外的幾位負責競賽的老師已經(jīng)來了，而肖主任也在等待他了。一見面，肖主任主動上前說：“冉老師，你回來了，我剛才在詢問你們諸位競賽教練，現(xiàn)在還有什么困難，需要學校幫忙解決的嗎？”

“一切都還好，多虧你們領導關心啊?！?/p>

“哪里，還是多虧老師們的努力，學校一向對競賽工作很重視，我也想問一下現(xiàn)在你們是否發(fā)現(xiàn)了在競賽方面的人才?！?/p>

“我們一直都在盡力培養(yǎng)，在數(shù)學方面，我估計最后培養(yǎng)幾個一等獎應該沒有大問題——不過……”冉老師突然吞吐起來，“哎，是這樣的。我雖然在努力，但是現(xiàn)在我們這里確缺乏那種真正的數(shù)學高手，有絕對實力，能夠用思維天賦去解決數(shù)學問題的人。在北大，我知道那些曾經(jīng)獲得國際數(shù)學競賽獎的學生，他們的頭腦真的很不一般。真的，數(shù)學這東西光靠勤奮是不行的，還要靠智商。況且，現(xiàn)在的木華中學與我們學校的競爭那么激烈，他們那里一定聚集了這樣的高手，將來會很有威力呀?！?/p>

“嗯，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啊?！?/p>

“你那里不是有一個叫做譚熹的學生很厲害嗎？”負責物理競賽的吳毅老師發(fā)話了。

“哎，不知道她為什么最后選擇文科了?！?/p>

“對呀，文科實驗班里面就是要這樣的優(yōu)秀理科學生加入，這是學校過去的成功經(jīng)驗啊?！毙ぶ魅尾逶捔耍黠@是支持文科班的。

“哪里，你不知道的，那個小姑娘的腦袋不是一般學生可以比的。上第一堂競賽課的時候，我走進教室，掃視了全班同學，就覺得她看起來特別有靈氣。后來我發(fā)現(xiàn)，她其實并沒有把數(shù)學競賽培訓當回事，也似乎沒有刻苦學習的打算，上課的時候只是自己拿著一本書在看。有一天，她突然說要我跟她談一談關于微積分學起源的問題，我對她說這些不是中學課本要求的，她卻對我說學數(shù)學要憑興趣而不是憑課本。后來，她還告訴我這些中學數(shù)學其實沒有什么好學的，她只想直接到大學里面研究些更有趣的問題，我告訴她要想考進大學，就必須抓好中學的數(shù)學競賽，以后不要把心思放在這些名堂上。有一天上課，她又拿著一本書在看，我忍不住叫她站起來分析一道奧賽題。我原本想要給她一個下馬威，沒想到她直接站起來把答案報了出來。我問她是怎么想到的，她說這是2001年全國數(shù)學冬令營考試里出現(xiàn)的經(jīng)典題目，幾年前當它出現(xiàn)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鉆研透了。后來通過競賽班的幾次測驗，我才真的發(fā)現(xiàn)中學數(shù)學對于她來說的確是沒有什么好學的。不管是思維能力，還是計算能力，她都遠遠超過了同齡的孩子。而且更為神奇的是，她竟然很少使用草稿紙，僅僅用心算就能完成那些難題。哎，真不知道她是什么來頭，可讓我長見識了。我知道這樣的學生是不用我管的，所以后來甚至答應了她不參加培訓，回家自學的請求，沒想到很快她就決定選擇文科班，從此放棄數(shù)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