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飯盒的小學(xué)生

一直認為，我最有食堂經(jīng)驗了。從小學(xué)開始，除了寒暑假，基本沒在家吃過午飯。母親的好手藝，一直沒學(xué)到。

小學(xué)前三年我在一個大廠的子弟校念書。母親工作太忙，沒時間照顧我兄妹。上學(xué)要經(jīng)過一條鐵路，她很不放心我們的交通安全問題，就讓我們在學(xué)校吃飯。

那個時候，學(xué)校沒有食堂，只有一個鍋爐房。鍋爐房有一個大型的蒸柜，可以提供蒸氣服務(wù)。

每天，我都帶兩只飯盒上學(xué)。一只是長方形的鋁制飯盒，一只是圓形的鋁制飯盒。長方形飯盒里有小半盒米，我會在學(xué)校用水淘一淘，再裝半盒水。圓形飯盒里是母親準備的菜。

兩只飯盒用一只塑料網(wǎng)兜裝起來，放到蒸柜里，中午放學(xué)，小心翼翼地拎出來，到教室坐下，就是一餐午飯。

哥哥比我高三個年級。我一年級的時候，他四年級。他從一年級開始，就在學(xué)校吃飯，當我入校的時候，是他教我，怎么淘米，怎么加水。

很小的時候，哥哥在我心中，簡直無所不能。他極聰明，動手能力強，小學(xué)一年級，就開始動手做電動船和顯微鏡。學(xué)校開運動會，他把我?guī)У剿嗌?。他班上的同學(xué)好喜歡這個妹妹，女同學(xué)就像在玩布娃娃，給我梳頭，扎辮子，傳來傳去，說，這是“潘冬子”的妹妹呢。

哥哥小時候長得機靈好看，有點像電影《閃閃的紅星》的主角潘冬子，但顯得更秀氣白凈聰明。老師也喜歡他，但又覺得他太淘氣，于是給他安了一個職位，想收服他。這個職位便是全校的體育委員，主要負責(zé)每天課間操的時候，站在高臺上，為全校領(lǐng)操。

我入學(xué)的時候，也常聽到別人講，這是“潘冬子”的妹妹呢。我心里真是得意非常。

但他除了淘氣，還粗心。我終于認識到，原來，萬能的哥哥也有局限。

不止一次，到了中午，我拎著我的飯盒回到教室坐下，就看到哥哥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拎著他的飯盒來的。他打開給我看，里面是一盒干米。

他忘記給米加水了。

我把飯分一半給他，兩人相對而坐，高高興興地吃完。

吃得雖然少一些，但是跟哥哥對坐吃飯，可以一邊吃一邊說話，比一個人吃要有意思多了。

他有時拎來的飯盒，不是干米，而是稀飯。他把水加太多，米在飯盒里煮成了粥。當然也溢出了很多，這對于一個好動的男生，就太不夠了。

我們分享我盒里的干飯，也分食他盒里的稀飯。

那些年，父母處境很不如意。母親的學(xué)校停課很久，教師再無用武之地，便被分派到各地，做一些其他工作。我們跟隨母親在一個小鎮(zhèn)的火車站旁邊生活。她被派到這里上班，一個人承擔一所郵局的工作。父親大學(xué)畢業(yè)就被分配到鐵路建設(shè)一線工作，長年在最偏僻的山區(qū)，跟母親和我們一年只能相聚十幾天或一個月。

小孩子感覺不到這些辛苦，卻因為家里的這種狀況，兄妹感情比旁人更好一些。

我小學(xué)的前三年，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到一九八〇年，在那個川西小鎮(zhèn)，人們的消息只有兩個來源，一個是廣播，一個是報紙。報紙的消息比廣播更豐富。那個年代的人們，習(xí)慣從報紙上解讀各種字面之下的意思。小小的郵局成了人們最喜歡聚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