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敢問路在何方
大概在四年前,一位女性朋友曾經(jīng)問我:對一個人來說,你覺得怎么才算是成功?
坦白地說,一個“人”怎么才能算是成功,這個問題很好回答。
馬云先生是成功的,右手牽著政府談戀愛,左手挽著巨賈交杯酒,真真兒拿著望遠鏡也找不到對手。星云大師也是成功的,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修行以無得為涅槃。甚至就連我那開著“五征”農(nóng)用三輪車販賣水果的堂弟,我都覺得他是成功的。
試想一下,一個連初中都好不容易混到畢業(yè)的小商販,每天起早貪黑,清醒的時候跟你談村上春樹,喝多了就跟你侃小澤瑪利亞,關(guān)鍵還從不缺斤少兩。
勤勞致富,文武雙全,夫復(fù)何求!
只是,對于“我”來說,怎么才能算是成功?
周潤發(fā)先生曾經(jīng)在“斯得雅”的廣告里說過:“成功?我才剛剛上路哎!”
這一句廣告詞簡直烈日灼心,尤其讓人到中年的我無地自容,沒想到操勞半生,本以為已經(jīng)裊裊炊煙,原來依舊還在鉆木取火、埋頭做飯,一件“的確良”襯衫就毫不客氣地把我送回了石器時代。
這確實夠讓人垂頭喪氣的。
所以,那天我賊眉鼠眼地回答了她:“過自己想要的生活?!?/p>
朋友不依不饒,那什么才能叫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這是一道送分題。
飛機游艇、美酒靚女,說一句心里話,這種生活我還真是不怎么稀罕,畢竟家有“惡”妻還有房貸,做人不能太貪心。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種生活倒是不錯,可是種桃種李種春風(fēng),陶淵明至少還當過縣令。再說人家跟鄭板橋同屬難得糊涂、仙風(fēng)道骨一宗,而我等俗事纏身的市井小民純粹蠅營狗茍之輩。
再說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山。
再說……
人到中年,突然發(fā)現(xiàn)生活里多出了無數(shù)的茍且。既要忙著為自己的朝九晚五粉飾太平,內(nèi)心卻又無比渴望著風(fēng)起云涌;既想摩拳擦掌叱咤江湖,又害怕陰溝里翻船,一家老小陪著唱起四面楚歌。
這是一個無比尷尬的季節(jié)。
說得好聽一點兒,人到中年,當須逸舟而行。
如果說得難聽,人到中年,就是一個帕金森綜合征患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突然想起一個笑話。
說有一個億萬富翁在報紙上登了一條征婚啟事,自然應(yīng)者如云。結(jié)果他最后選中了三個候選女人,這三個女人國色天香、不分伯仲,于是舉棋不定的富翁干脆發(fā)了她們每人一千塊錢,然后讓她們想辦法把屋子填滿。
第一個女人買了一千塊錢的棉花。
第二個女人買了一千塊錢的氣球。
第三個女人只花了一塊錢買了一支蠟燭——她要用燭光把屋子填滿。
那么現(xiàn)在問題來了,最后這個富翁選了誰?
很顯然,如果從我的視角來看,第一個女人不夠聰明,但是棉花代表冷暖,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說明過日子很實際;第二個女人不夠?qū)嶋H,但是氣球代表浪漫,是赤橙黃綠青藍紫,說明生活上很可人。
第三個女人倒是一個迷人的“小妖精”,既足夠聰明,也足夠浪漫,可惜她忽略了兩個原則問題,一是蠟燭容易引起火災(zāi),這跟男人喜歡水多犯沖。再一個更要命的是還會攢私房錢,這肯定會讓大多數(shù)男人額頭冒汗,覺得天天睡在懸崖邊……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富翁最后選擇了一個胸大的。
這大概就是我們在苦苦尋覓的“想要的生活”。
——自以為頭頭是道,實際上亂七八糟、神魂顛倒。
人到中年,這是一道關(guān)口。我們找到了生活重心,卻也失去了發(fā)力的方向,每天無頭蒼蠅一般,得過且過地活在自己編織的笑話里,遠可以安撫眾人,近可以聊以自慰?;蛘哒f如果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那么一萬個中年人眼中就會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笑話,剩下的那一個才能叫作生活。
當然,那也是別人的生活。
后來碰上一個飯局,酒酣腦熱之際,我厚著臉皮采訪了兩個面目可憎的家伙。一個是每月按揭四百塊買到“蘋果Plus”的小伙子,二十歲出頭,帥到全國第三。那天聽完我的問題后,小伙子頓時虎軀一震,兩眼隨之大冒妖光,為什么那么渴望成功?
“當然是可以泡到好多好多的妞啦!”
泡妞這個詞,婀娜多姿。北京話叫拍婆子,廣東話叫摳女,四川話叫撩妹兒,山東話叫掛嫚兒,中國醫(yī)學(xué)上叫腎上腺素分泌過剩,騷客們說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果翻譯成泰國話:刷我滴卡!
我被小伙子的直白坦誠打動,于是一邊跟他大口喝酒,一邊祝他馬到成功,心想那可是“好多好多的妞”,小伙子年輕氣盛、精力旺盛,估計吃不完還可以打包帶走。
第二個采訪對象是我的初中同學(xué)B哥。
B哥年長我一歲,三年前發(fā)動全家老小圈地養(yǎng)貂,每天清晨四點起床卻依然還是趕不上早晨的朝陽。
當然吃苦受累倒在其次,關(guān)鍵是眼下的皮草生意困頓不堪,人愁瘦了一圈兒,貂愁瘦了兩圈兒,八十萬的銀行貸款眼看就要到期,他一邊發(fā)著牢騷一邊跟我咬牙切齒,“真要是成功了,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貂一個一個‘嘎嘣嘎嘣’全他媽捏死!”
有時候,生活就是如此的簡單粗暴。
人到中年,我們一直都在尋找一面叫作成功的鏡子。有人在里面翩翩起舞,有人在里面捶胸頓足,它承載了我們半輩子的光陰,我們也賦予了它形態(tài)萬千的魔法力量,但是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到頭來它卻稀釋不了我們落下的一滴淚水。
想著想著,我突然想起了褚時健老先生。
褚老先生四十來歲時事業(yè)才剛剛開始起步,五十來歲便已成為“中國煙草大王”,六十來歲命運陡轉(zhuǎn)身陷囹圄,但是當他八十多歲高齡出獄后依然開荒萬畝,高歌“褚橙”,每當鮮果掛滿枝頭,他會在心里想些什么?他的成功又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天國的女兒?是為了證明自己?
還是成功只是一種不死的欲望,如何活著才是我們一輩子追逐的英雄夢想?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都在問自己,那么你呢?
你為什么那么渴望成功?
為了父母?
為了孩子?
為了自己?
還是雖然知道路就在腳下,但是卻從來都沒有認真地想過,對于“我”來說,怎么才算是真正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