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天臺山日記（浙江臺州府）^[1]

天臺山在今浙江省天臺縣境，屬仙霞嶺脈的東支，以雄奇瑰麗著稱。山上有石梁、斷橋、華頂、珠簾以及寒巖、明巖等風(fēng)景區(qū)和許多神話傳說。同時這里又是佛教天臺宗的發(fā)祥地，隋朝創(chuàng)建的國清寺就在山里。

徐霞客曾兩次游天臺山，這是明萬歷四十一年（1613）他二十八歲第一次游天臺山時寫的日記。

癸丑之三月晦自寧海出西門^[2]，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態(tài)。三十里，至梁隍山。聞此地於菟夾道^[3]，月傷數(shù)十人，遂止宿。

四月初一日早雨。行十五里，路有岐，馬首西向臺山，天色漸霽^[4]。又十里，抵松門嶺^[5]，山峻路滑，舍騎步行^[6]。自奉化來^[7]，雖越嶺數(shù)重，皆循山麓，至此迂回臨陟^[8]，俱在山脊。而雨后新霽，泉聲山色，往復(fù)創(chuàng)變，翠叢中山鵑映發(fā)^[9]，令人攀歷忘苦。又十五里，飯于筋竹庵。山頂隨處種麥。從筋竹嶺南行，則向國清大路^[10]。適有國清僧云峰同飯，言此抵石梁，山險路長，行李不便，不若以輕裝往，而重擔(dān)向國清相待。余然之，令擔(dān)夫隨云峰往國清，余與蓮舟上人就石梁道^[11]。行五里，過筋竹嶺。嶺旁多短松，老干屈曲，根葉蒼秀，俱吾閶門盆中物也^[12]。又三十余里，抵彌陀庵。上下高嶺，深山荒寂（恐藏虎，故草木俱焚去），泉轟風(fēng)動，路絕旅人。庵在萬山坳中^[13]，路荒且長，適當(dāng)其半，可飯可宿。

初二日飯后，雨始止。遂越潦攀嶺^[14]，溪石漸幽。二十里，暮抵天封寺^[15]。臥念晨上峰頂，以朗霽為緣，蓋連日晚霽，并無曉晴。及五更夢中^[16]，聞明星滿天，喜不成寐^[17]。

初三日晨起，果日光燁燁^[18]，決策向頂。上數(shù)里，至華頂庵，又三里，將近頂，為太白堂，俱無可觀。聞堂左下有黃經(jīng)洞，乃從小徑，二里，俯見一突石，頗覺秀蔚。至則一發(fā)僧結(jié)庵于前^[19]，恐風(fēng)自洞來，以石甃塞其門^[20]，大為嘆惋。復(fù)上至太白，循路登絕頂，荒草靡靡^[21]，山高風(fēng)冽^[22]，草上結(jié)霜高寸許，而四山回映，琪花玉樹^[23]，玲瓏彌望^[24]。嶺角山花盛開，頂上反不吐色，蓋為高寒所勒耳。仍下華頂庵，過池邊小橋，越三嶺，溪回山合，木石森麗，一轉(zhuǎn)一奇，殊慊所望^[25]。二十里，過上方廣^[26]，至石梁；禮佛曇花亭，不暇細觀飛瀑。下至下方廣，仰視石梁飛瀑，忽在天際。聞斷橋、珠簾尤勝，僧言飯后行，猶及往返。遂由仙筏橋向山后越一嶺^[27]，沿澗八九里，水瀑從石門瀉下，旋轉(zhuǎn)三曲：上層為斷橋，兩石斜合，水碎迸石間，匯轉(zhuǎn)入潭；中層兩石對峙如門，水為門束，勢甚怒；下層潭口頗闊，瀉處如閾^[28]，水從坳中斜下。三級俱高數(shù)丈，各極神奇，但循級而下，宛轉(zhuǎn)處為曲所遮，不能一望盡收。又里許，為珠簾水，水傾下處甚平闊，其勢散緩，滔滔汩汩^[29]。余赤足跳草莽中，揉木緣崖，蓮舟不能從。暝色四下^[30]，始返。停足仙筏橋，觀石梁臥虹，飛瀑噴雪，幾不欲臥。

初四日天山一碧如黛。不暇晨餐，即循仙筏上曇花亭，石梁即在亭外。梁闊尺余，長三丈，架兩山坳間。兩飛瀑從亭左來，至橋乃合流下墜，雷轟河^[31]，百丈不止。余從梁上行，下瞰深潭，毛骨俱悚^[32]。梁盡，即為大石所隔，不能達前山，乃還。過曇花，入上方廣寺。循寺前溪，復(fù)至隔山大石上，坐觀石梁，為下寺僧促飯，乃去。飯后，十五里，抵萬年寺^[33]，登藏經(jīng)閣。閣兩重，有南北經(jīng)兩藏^[34]。寺前后多古杉，悉三人圍，鶴巢于上，傳聲嘹嚦^[35]，亦山中一清響也。是日，余欲向桐柏宮，覓瓊臺、雙闕，路多迷津^[36]，遂謀向國清。國清去萬年四十里，中過龍王堂；每下一嶺，余謂已在平地，及下數(shù)重，勢猶未止；始悟華頂之高，去天非遠。日暮，入國清，與云峰相見，如遇故知，與商探奇次第。云峰言：“名勝無如兩巖^[37]，雖遠，可以騎行。先兩巖而后步至桃源，抵桐柏，則翠壁、赤城^[38]，可一覽收矣?！?/p>

初五日有雨色，不顧，取寒、明兩巖道，由寺向西門覓騎。騎至，雨亦至。五十里，至步頭。雨止，騎去。二里，入山，峰縈水映^[39]，木秀石奇，意甚樂之。一溪從東陽來^[40]，勢甚急，大若曹娥^[41]。四顧無筏，負奴背而涉，深過于膝，移渡一澗，幾一時，三里，至明巖。明巖為寒山、拾得隱身地^[42]，兩山回曲，《志》所謂八寸關(guān)也^[43]。入關(guān)，則四圍峭壁如城^[44]。最后，洞深數(shù)丈，廣容數(shù)百人。洞外，左有兩巖，皆在半壁；右有石筍突聳，上齊石壁，相去一線，青松紫蕊^[45]，蓊蓯于上^[46]，恰與左巖相對，可稱奇絕。出八寸關(guān)，復(fù)上一巖，亦左向；來時仰望如一隙，及登其上，明敞容數(shù)百人。巖中一井，曰仙人井，淺而不可竭。巖外一特石，高數(shù)丈，上岐立如兩人，僧指為寒山、拾得云。入寺，飯后云陰潰散，新月在天，人在回崖頂上，對之清光溢壁。

初六日凌晨出寺，六七里至寒巖。石壁直上如劈，仰視空中，洞穴甚多。巖半有一洞，闊八十步，深百余步，平展明朗。循崖右行，從石隘仰登。巖坳有兩石對聳，下分上連，為鵲橋，亦可與方廣石梁爭奇，但少飛瀑直下耳。還飯僧舍，覓筏渡一溪，循溪行山下，一帶峭壁巉崖^[47]，草木盤垂其上，內(nèi)多海棠紫荊，映蔭溪色，香風(fēng)來處，玉蘭芳草，處處不絕。已至一山嘴，石壁直豎澗底，澗深流駛，旁無余地，壁上鑿孔以行，孔中僅容半趾^[48]，逼身而過，神魄為動^[49]。自寒巖十五里，至步頭，從小路向桃源。桃源在護國寺旁，寺已廢，土人茫無知者。隨云峰莽行曲路中，日已墮，竟無宿處，乃復(fù)問至坪頭潭。潭去步頭僅二十里，今從小路，反迂回三十余里，宿。信桃源誤人也^[50]！

初七日自坪頭潭行曲路中三十余里，渡溪入山。又四五里，山口漸夾，有館曰桃花塢^[51]。循深潭而行，潭水澄碧，飛泉自上來注，為鳴玉澗。澗隨山轉(zhuǎn)，人隨澗行，兩旁山皆石骨，攢巒夾翠^[52]，涉目成賞，大抵勝在寒、明兩巖間。澗窮路絕，一瀑從山坳瀉下，勢甚縱橫。出飯館中，循塢東南行，越兩嶺，尋所謂“瓊臺”、“雙闕”，竟無知者。去數(shù)里，訪知在山頂，與云峰循路攀援，始達其巔^[53]。下視峭削環(huán)轉(zhuǎn)，一如桃源，而翠壁萬丈過之，峰頭中斷，即為雙闕，雙闕所夾而環(huán)者，即為瓊臺。臺三面絕壁，后轉(zhuǎn)即連雙闕。余在對闕，日暮不及登，然勝已一日盡矣。遂下山，從赤城后還國清，凡三十里。

初八日離國清，從山后五里，登赤城。赤城山頂圓壁特起，望之如城，而石色微赤。巖穴為僧舍凌雜，盡掩天趣。所謂玉京洞、金錢池、洗腸井，俱無甚奇。

【翻譯】

癸丑年三月晦日出寧海西門，云散日朗，人的心情十分愉快，山也好像呈現(xiàn)出喜色。走了三十里，來到梁隍山。聽說這里路邊有老虎，每月要傷害幾十個人，于是停下來住宿。

四月初一日清早下雨。走上十五里，出現(xiàn)了岔路，撥馬往西向天臺山前進，天逐漸放晴。又走了十里，到達松門嶺，山險路滑，下馬步行。從奉化到這里，雖然得越過幾重山嶺，卻都是順著山腳走，到這里迂回攀登，都在山梁上走。但雨后初晴，泉聲山色，千變?nèi)f化，翠綠的草木中掩映著盛開的杜鵑花，真叫人忘卻了攀登的辛苦。又走了十五里，在筋竹庵吃飯。這里的山頂上到處都種著麥子。從筋竹庵往南走，就是通往國清寺的大路。正好有個國清寺的和尚叫云峰的在一起吃飯，他說從這里到石梁，山勢險峻而且路程很遠，帶著行李不方便，不如輕裝前往，把那些笨重的行李放在國清寺等著。我同意了，叫挑夫擔(dān)著行李跟隨云峰去國清寺，我和蓮舟上人走上了通往石梁的道路。走了五里，翻過筋竹嶺。嶺旁有很多低矮的松樹，老干屈曲，根葉蒼秀，都是我們閶門盆景里的東西。又走了三十多里，來到彌陀庵。上下都是高嶺，深山荒涼寂靜（怕有老虎藏在這里，所以把草木都燒光了），泉水轟鳴，山風(fēng)吹動，路上連一個行人也沒有。彌陀庵在群山的山坳里，山路既長且荒涼，這庵正好坐落在半路上，有飯可吃，還可安歇。

初二日午飯后，雨才停。就涉過路上的積水登上山嶺，溪水和山石都越來越清幽。走了二十里，黃昏時到達天封寺。睡下后惦念著明天早晨要登峰頂，希望有緣分能碰上好天氣，因為這幾天來接連晚上放晴，而早上卻沒有晴過。到五更天睡夢之中，聽到外面說明星滿天，高興得覺都睡不著了。

初三日早晨起身，果真陽光燦爛，就拿定主意向峰頂攀登。往上走了幾里，來到華頂庵，又走了三里，將要到達峰頂處，有個太白堂，都沒有什么可看的。聽說堂的左下方有個黃經(jīng)洞，就從小路下來，走了二里，往下看到有塊突出來的石頭，覺得很秀美。到跟前一看，原來是一個留著頭發(fā)的和尚在洞前蓋了一個庵，他怕風(fēng)從洞里來，就用石頭把洞口給堵了起來，真是可惜。重新上到太白堂，沿著山路登上峰頂，荒草凋零，山高風(fēng)寒，草上結(jié)的霜有一寸多厚，而四面山巒照映，盡是琪花玉樹，遠遠看去一片玲瓏。嶺下山花盛開，峰頂上的反而沒長花，大概是因為高山嚴寒的影響吧。00仍舊下來到達華頂庵，走過池邊的小橋，翻過三道嶺，溪水曲折，群山環(huán)繞，樹木山石都是既森嚴又美麗，轉(zhuǎn)一個地方就有一處奇景，極大地滿足了愿望。又走了二十里，經(jīng)過上方廣寺，來到石梁，在曇花亭中拜了佛像，沒有顧得上細看飛瀑。下來到下方廣寺，仰看石梁飛瀑，忽然覺得像在天上一樣。聽說斷橋、珠簾的景色更美，和尚說吃完飯再走，還來得及回來。就從仙筏橋向山后翻過一道嶺，沿著山澗走了八九里，看到瀑布從石門傾瀉而下，旋轉(zhuǎn)三曲：上層是斷橋，兩塊石頭斜合著，水迸濺在石頭中間，匯集轉(zhuǎn)入潭里；中層兩塊石頭對立著像門一般，水被門約束，流勢更加猛烈；下層的潭口很寬闊，水傾瀉下來的地方像門檻一樣，水從低洼處斜著流下。三級都有幾丈高，都極為神奇，只是如果順著往下走，轉(zhuǎn)彎的地方視線被遮住，不能一眼全部看到。又走了一里多，就是珠簾水，水流下的地方平坦寬闊，水勢緩散，滔滔汩汩地響著。我光著腳跳到密生的草叢中，攀著樹枝沿著崖邊走，蓮舟上人不能跟上。到夜幕降臨的時候，才往回走。在仙筏橋歇腳，看石梁好像臥著的彩虹，飛瀑又似噴濺著的雪花，看得幾乎不想睡覺。

初四日天和山都青綠得像黛一般，顧不上吃早飯，就順著仙筏橋上到曇花亭。石梁就在亭外，梁寬一尺多，長三丈，架在兩山的山坳里。兩道飛瀑從亭的左邊流下來，到了橋上合流下墜，像雷電轟鳴，像河堤崩決，深百丈以上。我從石梁上走著，低頭看下面的深潭，覺得毛骨悚然。石梁的盡頭，被一塊大石頭隔住，不能通往前山，就轉(zhuǎn)身回來。過了曇花亭，進入上方廣寺。又沿著寺前的溪水，來到那塊隔山的大石頭上，坐在上面看石梁，直到下方廣寺的和尚催著吃飯，才回下方廣寺。吃罷飯，走了十五里，來到萬年寺，登上藏經(jīng)閣。閣有兩層，收藏著南藏和北藏。寺的前后有許多古杉，都要三個人才合抱得過來，鶴在樹上筑窩居住，叫聲嘹亮且傳得很遠，也可算是深山里一種高雅的音樂。當(dāng)天，我想到桐柏宮，尋找瓊臺、雙闕，但不知路怎么走，就決定去國清寺。國清寺距離萬年寺四十里路，中間經(jīng)過龍王堂；每下一道嶺，我就以為已到平地了，誰知等到下了幾道嶺，還沒有走完，這才開始領(lǐng)悟到華頂峰之高，簡直離天不遠了。傍晚，進入國清寺，和云峰相見，就像是老朋友一樣，和他商量游山探奇的安排。云峰說：“名勝再沒有比得上兩巖的了，雖然遠一點，但可以騎著馬去。如果先到兩巖然后步行至桃源，再到桐柏，那么翠壁、赤城的景色，就可以一覽盡收了?！?/p>

初五日像要下雨的樣子，不管，決定走寒巖、明巖一路，到寺的西門雇馬。馬來了，雨也下開了。走了五十里，來到步頭。雨停了，馬也被送回去了。又走了二里，就進了山。山峰環(huán)繞，溪水映照，草木森秀，山石奇特，使人心里很高興。一條溪水從東陽流來，水勢很急，寬像曹娥江一樣。四處看找不見渡河的筏子，就讓仆人背著渡過去，水深得沒過膝蓋，過一條澗，幾乎用了一個時辰，走了三里，到達明巖。明巖是寒山、拾得隱居的地方，兩座山回環(huán)曲折，這就是志書所說的八寸關(guān)了。進入關(guān)后，四面的峭壁像城墻一樣。最后面，有個幾丈深的山洞，大小能容納幾百人。洞外左面有兩座巖石，都在半壁上；右面有一根聳起的石筍，筍頂齊到石壁，只有一線之隔，青松紫花，在上面茂盛地生長著，剛好和左崖相對，可稱得上奇妙至極。出了八寸關(guān)，又上了一座巖，也是在左邊，來的時候仰看上去好像有一條縫，等到了上面，明亮寬敞可以容納幾百人。巖中有一眼井，叫仙人井，水淺卻不會枯竭。巖外有一塊孤立的大石，高好幾丈，上面分開像兩個人一樣，和尚指著說這就是寒山、拾得。進入明巖寺，吃完飯陰云散去，一彎新月升到天空，人站在回崖頂上，對著月亮，好似滿壁清光。

初六日凌晨出寺，走了六七里來到寒巖。石壁直上像用刀劈的一樣，抬頭看上去，有很多洞穴。巖的半腰有個洞，寬八十步，深一百多步，里面平坦明朗。順著巖往右走，從巖石的縫隙中上去。巖坳里有兩塊石頭對立著，下部分開，上面連接，叫鵲橋，也能和方廣寺的石梁爭奇斗勝，只是缺少了飛瀑直下而已?；貋砗蟮胶蜕凶〉牡胤匠燥垼终业椒ぷ佣蛇^一條溪水，順著溪走到山下。一路上都是陡峭的石壁和險峻的山崖，草木在上邊盤著垂著，其中多半是海棠花和紫荊花，倒映在溪水里，一陣陣香風(fēng)吹來，到處都是玉蘭香草。到了一個山嘴，石壁筆直地豎插到澗底；澗深水急，旁邊再沒有容身之地，只有石壁上鑿的小孔可以行走，孔里只能放進半只腳，要讓身子緊貼著石壁過去，真叫人驚心動魄。從寒巖走十五里，來到步頭，再從小路走向桃源。桃源在護國寺旁邊，寺已經(jīng)荒廢，本地人都弄不清在哪里。跟著云峰在草莽叢生的彎路上走著，太陽已經(jīng)落下，竟然還沒有找到住宿的地方，就又一路詢問著來到坪頭潭。坪頭潭離步頭只有二十里，今天從小路走，反而迂回了三十多里，才住下來。這真是桃源誤人啊！

初七日從坪頭潭走了三十多里彎路，渡過小溪進入山中。又走了四五里，山口漸漸狹窄，有一館叫桃花塢。沿著深潭走，潭水清澈碧綠，飛泉從上面注入，叫做鳴玉澗。澗隨著山轉(zhuǎn)，人隨著澗走，兩旁的山都是石頭山，一簇簇峰巒夾雜著綠色的樹木，映入眼簾的都值得一觀，景色的美好總的看勝于寒、明兩巖之間。澗盡處路也沒有了，只有一道瀑布從山坳中瀉下來，氣勢極為壯闊。走出來在館里吃了飯，順著桃花塢向東南走，又翻了兩重嶺，去尋找所謂“瓊臺”、“雙闕”，竟沒人知道。又走了幾里，才問清楚在山頂上。和云峰沿著路攀登上去，才到達頂巔。往下看去，陡峭環(huán)旋，很像桃源，只是翠壁高達萬丈為桃源所未有。峰頭中斷的地方，就是雙闕，被雙闕所夾并且環(huán)繞著的，就是瓊臺。瓊臺三面都是絕壁，往后就連著雙闕。我在闕的對面，天晚了來不及登上，但所有的勝景在一天里都算看完了。于是下山，從赤城后面回到國清寺，共走了三十里路。

初八日離開國清寺，從山后走了五里，登上赤城。赤城的山頂圓壁突起，看上去像城一般，而石頭微微發(fā)紅。這里的巖穴被和尚的房舍所間雜，自然風(fēng)景全被破壞。所謂的玉京洞、金錢池、洗腸井，都平淡無奇。

注釋

[1]浙江臺州府：凡在標題之后的注，都是《徐霞客游記》的原注。浙江當(dāng)時叫浙江布政使司，即今浙江省。當(dāng)時府是布政使司和縣之間的一級地方行政區(qū)劃。臺州府的府治臨海即今浙江臨海。天臺山所在的天臺縣，是臺州府的屬縣

[2]癸丑：我國古代用干支紀年并紀日，這里的癸丑是指明神宗萬歷四十一年（1613）。晦（huì誨）：陰歷每月的最后一天叫晦。寧海：縣名，今浙江寧海。

[3]於菟（wū tú烏圖）：先秦時人稱虎為於菟，后來就成為虎的雅稱。

[4]霽（jì劑）：雨停天晴。

[5]松門嶺：位于寧?？h西境，在天臺、寧海兩縣分界線附近。

[6]舍（shě舌上聲）：放棄。

[7]奉化：縣名，今浙江奉化。

[8]陟（zhì至）：登。

[9]山鵑：杜鵑花，多野生在山坡上，所以也叫山鵑。

[10]國清：國清寺，在天臺山南麓，隋開皇時佛教天臺宗開創(chuàng)者智所建立。

[11]蓮舟上人：江陰迎福寺的僧人，蓮舟是他的名號，上人是對僧人的尊稱。

[12]閶門：蘇州的一個城門，居民中有許多人以做盆景為生。

[13]坳（ào奧）：洼下的地方。

[14]潦（lǎo老）：路上的流水，積水。

[15]天封寺：在天臺山華頂峰之南，陳太建年間智所建，為天臺一勝。

[16]五更：“更”是舊時夜間計時的單位，一夜為五更，每更約二小時。五更就是天將明的時候。

[17]寐（mèi妹）：睡眠。

[18]燁燁（yè葉）：光亮很強的樣子。

[19]發(fā)僧：沒有剃去頭發(fā)的和尚。

[20]甃（zhòu縐）：用磚或石砌的墻壁叫甃。

[21]靡靡（mǐ米）：形容草倒伏、凋落的樣子。

[22]冽（liè列）：寒冷。

[23]琪花玉樹：古人想象中仙境里的花樹，這里是形容四山花樹的美麗。

[24]彌：遠。

[25]慊（qiè怯）：滿足，愜意。

[26]方廣：即方廣寺，有上、下兩寺，亦天臺一勝。

[27]筏（fá伐）：用竹木編排的渡水工具，這里的仙筏當(dāng)是橋的名稱。

[28]閾（yù域）：門檻，門限。

[29]汩汩（ɡǔ骨）：水流聲，急流貌。

[30]暝（mínɡ名）：日暮，夜晚，暝色即夜色。

[31]（tuí頹）：即崩潰、決口之意。

[32]悚（sǒnɡ聳）：恐懼，害怕。

[33]萬年寺：全名為萬年報恩寺，唐大和七年普岸創(chuàng)建。

[34]南北經(jīng)兩藏（zànɡ葬）：藏是佛教經(jīng)典和其他論著的總匯。我國從北宋以來就編刻佛教的大藏經(jīng)，后來道教也編刻道藏。這里的“南北經(jīng)兩藏”是指明太祖洪武年間在南京刻的佛教大藏經(jīng)《南藏》和明成祖永樂年間在北京刻的佛教大藏經(jīng)《北藏》。

[35]嘹嚦（liáo lì遼歷）：形容清亮而漫長的聲音。

[36]迷津：津是渡口，迷津是不了解渡口情況，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不知道走哪條路好。

[37]兩巖：指寒巖與明巖。

[38]桃源、桐柏、翠壁、赤城：都是天臺山的名勝。

[39]縈（yínɡ營）：纏繞，圍繞。

[40]東陽：縣名，今浙江東陽。

[41]曹娥：指曹娥江，源于天臺山北麓，往北流經(jīng)今浙江新昌、嵊（shènɡ勝）縣、上虞注入杭州灣。這條江因東漢時少女曹娥投江尋父尸、最后抱父尸同死而得名。

[42]寒山、拾得：唐初兩位會作詩的和尚。寒山因隱居天臺山寒巖而得名，和拾得友好，有《寒山子集》。拾得原是孤兒，由國清寺僧收養(yǎng)為僧，故名拾得，詩附在《寒山子集》后面。

[43]志：指有關(guān)天臺山的地方志或天臺山的山志。

[44]峭（qiào俏）：陡直。

[45]蕊（ruǐ銳上聲）：即花心，種子植物的生殖器官，這里指花而言。

[46]蓊蓯（wěnɡ cōnɡ翁上聲匆）：草木茂盛的樣子。

[47]巉（chán饞）崖：高而險峻的山崖。

[48]趾（zhǐ止）：腳。

[49]神魄為動：即驚心動魄，形容極度緊張與驚駭。

[50]桃源誤人：東晉陶潛寫過《桃花源記》，說有個打魚的人誤入桃花源，后來有人再想去就迷路了，這里是說天臺山的桃源像桃花源一樣讓人迷路。

[51]塢（wù誤）：指四面高而中央低的山地。

[52]攢（cuán竄陽平）：集中，聚集。

[53]巔（diān顛）：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