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畦青韭

“冒雨剪韭，郭林宗款友情殷；踏雪尋梅，孟浩然自娛興雅。”這是《幼學(xué)瓊林》中記載的兩件人生樂事。相較于孟浩然雪中訪梅之高雅，我更羨慕雨中剪韭之溫馨，羨慕東漢年間那位被郭泰(字林宗)以韭菜為肴深情款待的范逵。

受過此類款待的還有唐代的大詩人杜甫。這有他的一首題為《贈衛(wèi)八處士》的古體詩為證?！耙褂昙舸壕?，新炊間黃粱?！倍鸥εc衛(wèi)八處士一別已經(jīng)二十載，久別重逢的兩人自然是不勝歡喜的?！爸鞣Q會面難，一舉累十觴。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鼻а匀f語盡在酒中，一任窗外春夜喜雨，空階滴到天明。

我不曾于訪友時被款待以青韭，但我家的小小庭院之中，已經(jīng)種好了一畦青韭，等待佳友的移步到來。

韭菜是“待友菜”，但更多的時候則被世人稱作“懶人菜”。原來，韭菜是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不像黃瓜、北瓜、架豆角等蔬菜那樣需要一年一播種。韭菜只需播種或栽種一次即可“割了一茬又一茬”，堪稱一勞永逸了。

其實不然，不必說施肥和澆水之事，單是清理雜草一事就是不能懈怠的。一個星期不加理睬，那“荒草萋萋韭菜畦”的景象定會讓你吃上一驚的。這么好的一塊寶地，葎草、狗尾草、馬齒莧、苦苦菜以及初春時節(jié)就已經(jīng)吐綠的車前草可早就惦記著呢。何況，還有不時刮起的風(fēng)常常過度熱情地把遠(yuǎn)處的草籽捎過來。壟與壟之間的雜草還算是容易清除的，只需一柄窄鋤即可，但長于韭菜之間的雜草則需要你蹲下身子耐著性子一株株地用力拔除。不過，為了他日招待友人，即使腿腳發(fā)麻也是值得的。

雜草清理之后的韭畦，一行行的韭菜排列整齊，有著士兵列隊待發(fā)的陣勢，更有著唐人格律詩的韻致。而得雨水潤澤的韭菜有一種清新的青翠，讓人更增將其入肴的意欲。

剪一把帶著水珠的青韭，還未做菜，手上就已經(jīng)沾上了一抹怡人的清香。韭菜和雞蛋是絕配，與肉丁搭配也是極好的。以韭菜為主餡做成的包子或者餃子，都是味道極美的日常飯食。而若是做成韭菜合子，則更加讓人垂涎了。清人袁枚在其《隨園食單》中就對韭菜合子的制作方法做了詳細(xì)介紹。而今人對其制法加以改進(jìn)，輔以木耳、蝦米等食料，加入姜末、味精等輔料，做出來的韭菜合子表皮酥脆金黃，餡心青綠香嫩，自是可以大大提振人的胃口。

其實也許不必如孔夫子所說的那樣“食不厭精，膾不厭細(xì)”，若能如杜甫所云，與摯友“今夕復(fù)何夕，共此燈燭光”，就算是做一盤最簡單的韭菜炒雞蛋下酒，其情其景也是溫馨無限的。只是知己難尋，能得空來家中小酌的知己更是難覓。畢竟有一畦青韭，那份期盼之情也算是有了引發(fā)和附著之物。

宋人朱敦儒在《西江月》中寫道：“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毙∑圆粌H要有鮮花，還要有青韭。一畦青韭待友來，一畦青韭邀我至。在這個青韭長勢旺盛的時節(jié)，我希望走進(jìn)古人飄著韭香的如畫詩境，是主抑或是客，都會是一個值得銘記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