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無羊

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群。

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chún。爾羊來思，其角濈濈。爾牛來思，其耳濕濕。

或降于阿，或飲于池，或寢或訛。爾牧來思，何蓑何笠，或負其餱hǒu。三十維物，爾牲則具。

爾牧來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爾羊來思，矜矜兢兢，不騫不崩。麾之以肱gōng，畢來既升。

牧人乃夢，眾維魚矣，旐zhào維yú矣。大人占之：眾維魚矣，實維豐年；旐維矣，室家溱溱。

這是《詩經(jīng)》中描寫畜牧活動的兩首詩之一。

首章寫牛羊的蕃盛。以“誰謂爾無羊”、“誰謂爾無?！边B發(fā)兩問開篇，排比其句，是相對于昔日的無羊無牛而言，方玉潤謂“是前此凋耗，今始蕃育口氣”（《詩經(jīng)原始》），極是。“三百維群”，而何止一群；“九十其犉（七尺大牛）”，而不足七尺者尚多。句下飽含對牧業(yè)生產(chǎn)發(fā)展的自豪。以下四句又是一組排比，描寫趕著牛羊到牧地的情態(tài)。羊牛成群上路（來思），所以遠遠看去牛羊角挨角，邊走邊在搖耳朵。猶如遠看人群只見人頭攢動一般，煞是生動。

二三章寫放牧活動，方玉潤說：“以下人、物雜寫，或牛羊并題，或牛羊渾言，或單詠羊不詠牛，而牛隱寓言外?？傄阅寥私?jīng)緯其間，以見人、物并處，兩相習自不覺其兩相忘耳。其體物入微處，有畫手所不能到?！保ā对娊?jīng)原始》）兩章亦略有區(qū)別，蓋二章從牲畜說到牧人。先寫到了牧地，牛羊相對散開，以四個“或”字，著眼于牲口個體的活動，有的下坡吃草、有的就湖飲水、有的臥下歇息、有的在草地撒歡。接著出現(xiàn)牧人形象，著重表現(xiàn)其風餐露宿的辛勞——荷蓑戴笠、背負干糧。末二句說牛羊品種很多，祭品不用犯愁。因為當時宰殺牲口，主要用途之一就是祝福獻祭，兼飽口福。

三章從牧人說到牲口。先說牧人除了放牧，還兼樵薪拾柴，同時留意選種交配（或釋“以雌以雄”為獵鳥，似無關乎雌雄）。再寫轉移牧地，羊群（兼關牛群）又開始走動，爭先恐后地緊跟在頭羊的后邊，生怕掉隊挨鞭子，或落入豺狼之口，所以矜矜兢兢，不少一個。牧人揮動胳臂，吹響口哨，頭羊上坡，羊群也跟著轉向。寫其指揮如意，是詩人妙于觀察的得意之筆。

四章寫牧人之夢，是一奇筆。關于夢的內容，因為年代久遠，當時民俗不得其詳，故難求甚解，所以眾說紛紜?；蚪狻氨姟睘楸咀郑皵怼睘榻枳?，則牧人夢見的是很多的魚、很多的鳥旗?；蚪狻氨姟睘榻枳?，“旐”為本字，則牧人夢見的是蝗變成魚，龜旗變成鳥旗。都是改字訓釋，難定于一。然后是夢的解析，根據(jù)夢中之魚，解析者說是豐年之兆，猶如后人所謂“連年有余”。根據(jù)夢中鳥旗，解析者說是添丁進口之兆，這一點跟弗洛伊德的理論有點挨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