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說,對于殷海光的問題,他也仔細思考過。在這次演講中,胡適對殷海光的問題作了特別回答。胡適說,殷海光問題的關鍵是“究竟誰是有權有勢的人?”胡適認為,“有兵力、有政權”的人固然有權有勢,“窮書生、拿筆桿”的人“也有一點權,也有一點勢”,而后者正是使前者“感到危險”、“要圍剿”和壓迫的原因。所以,“拿筆桿的窮書生”也是“有權有勢”的人。當然,胡適解釋說,“我們這一班主持言論的人”的勢力,不是那種幼稚的勢力,也不是暴力,是憑人類的良知而存在的。因此,胡適認為:第一,不要把“我們自己”看成是弱者。“有權有勢”的人當中,也包括“我們這一班拿筆桿的窮書生”;“我們”也是強者。第二,正因為“我們”也是強者,“我們”也是“有權有勢”的人,所以“我們”絕對不可以濫用“我們”的權力:“我們”的權力要善用之,要用得恰當,要“情欲信,辭欲巧”,要“巧言令色”。所以,胡適說,他的《容忍與自由》里的話,不僅是對壓迫言論自由的人說的,也是對“我們主持言論”的人說的,容忍是雙方的,不是單方面的。文人也要容忍,說話要負責任。后來,胡適甚至認為:“政治的事情,執(zhí)政黨方面有克己自省的功夫的很少,在野黨方面能有克己自省的功夫的更少??傊懈叨刃摒B(yǎng)的人,才能夠有自省的功夫;能夠自省,才能夠平心靜氣的聽別人的話,了解別人的話。了解別人的話,乃是民主政治最基本的條件。”
對胡適晚年所提出的“容忍”這一概念進行恰如其分的評價,著實是一個十分困難的問題。首先,“容忍”這個頗具中國特色的詞匯本身就不免讓人產生歧義,它與英文的tolerance、toleration有一定的差別。張忠紱先生就說,“容忍”一詞有純道德意味的傾向,不如改用“有容”或者“寬容”,并且應該說明“容忍”適用的“范疇與背景”。周策縱先生也在“容忍”之外增加了“抗議”的內容,認為“單有容忍而沒有抗議,‘還可能成為奴隸的道德’”。所以,周策縱先生認為,實際上,胡適的“容忍”是與“抗議”相輔而行的,而“抗議”是“容忍”的“補充或修正”,二者是胡適的“基本態(tài)度與精神”。張忠紱先生的論斷甚為中肯,也是對胡適“容忍即自由”思想最為恰當?shù)睦斫馀c詮釋。當然,周策縱先生的說法也是知人之論。但是,周先生的這個說法似乎沒有參透胡適內心的“隱秘”。因為胡適雖然在演講中所提出的是要社會的“弱勢群體”“容忍”,但是,如前所述,他是指向社會全體的。后來,因為組黨的問題,胡適也曾經向蔣介石提出過同樣的要求,要蔣介石將當年“容忍”他組黨的“雅量分一點來對待今日要組織一個新黨的人”。周先生說這樣的話,是因為他寫這篇文章的時候(1962年3月15日)還沒有看到胡適的日記的緣故。當然,亦如周先生所言,說胡適與蔣介石的這次談話是胡適對各方的一次“抗議”也未嘗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