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詞語和神話中醒來 8

迎向詩意的逆光 作者:趙月斌


通過這首詩,曹有云以前所未有的平和、自信,把“詩人”遣回凡塵,把自己置入“眾人”,像扛起日常生活一樣扛起“種子”和“花朵”。在這里,詩人已沒了因“受難”無果而耿耿于懷的“難受”,沒了因追問無果而自覺無趣的落寞,而是毅然返回人間,像海德格爾說的那樣:“安居于存在的天命的超越之境”《人,詩意地安居》,第14頁。?!独献印诽岢龅?ldquo;夫物蕓蕓,各復(fù)歸其根”,及“復(fù)歸于嬰兒”、“復(fù)歸于樸”等觀點,大概也是在強調(diào)只有回歸到存在的根源,即所謂:“復(fù)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人只有復(fù)歸于本性,才能從沉淪于“此在”(妄作?)的狀態(tài)中醒來,達(dá)到“沒身不殆”的本真(赤子、嬰兒)狀態(tài)。但是這種返回并不是把人推向世俗之“俗”,或者落入“一切都是命運”的圈套,而是盡其可能地追問人可能是誰,追問人可能向何處。

由符號化的“詩人”轉(zhuǎn)向詩意的“凡人”,也許應(yīng)為曹有云的潛質(zhì)之所在,當(dāng)他意識到“我就是缺乏流水靜止的心跳”時,大概也就開始洞悉“事物”所蘊藏的秘密,也便會如長出第三只耳朵一般,聽出“流水之聲/落葉之聲/大地之聲/無有之聲”,在平淡、孤獨中聽出一點“禪意”。這禪意來自大地,來自詩人對世間萬物的敬畏與諦聽:“大地只留石頭和沙子/人類的風(fēng)塵刮過/只是刮過”……人之于大地,不過是一絲風(fēng),一粒塵,又有誰不化作云煙,歸之于萬物呢?做一個人,就是作為一個“必死的凡人”安居于大地之上。《人,詩意地安居》,第114頁。盡管詩人曾在“天梯”之上,也必須以大地為家,在高原上安睡、度過一生。禪說,“一樹一菩提”、“納須彌于芥子,于芥子呼現(xiàn)大千世界”,也曾有人仿此翻譯威廉·布萊克的詩:“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掌中握無限/剎那成永恒。”譯者不詳,可參閱:[英]威廉·布萊克:《布萊克詩集》(張熾恒譯),上海三聯(lián)出版社1999年版,第89頁。曹有云的詩里亦不乏這般境界,比如:“河流在,又似乎不在/我在,又似乎沒在”;“一頭牛、一匹馬、一棵樹與/一條魚/一直都在呼吸/都在言語/都不會死去”——這種體悟不正是“和萬物同在的逗留”《人,詩意地安居》,第117頁。?他的“大地”是豐饒的,廣闊的,他以堅韌的“詞語”確立了一片自在的大地。再如:“一個人像一株小麥/一樣活著多好——/立于天地之間/吸取大地營養(yǎng)/享受陽光雨露/春生夏長秋熟冬藏”;“和每個人傾心交談/和每個人神圣約定/熱愛日常生活/熱愛寶貴生命……從噩夢中醒來/從疲倦中醒來/從游戲與迷宮中醒來/從歧途與黑暗中醒來/從詞語與神話中醒來……早早起床多么美好/運動鍛煉多么美好/喝了稀飯,嚼著咸菜,騎著單車/身披燙熱的紫外光/走在清晨透明的光里/去工作、去勞動、去創(chuàng)造多么美好……”這美好的聲音真的讓人心生感動,詩人不再把“一個人”孤立于眾人、人群之外,而是植根于大地,向“每個人”傳達(dá)美好的信息,這才是一種大包容,一種大愛,才是通向拯救之途。是的,當(dāng)詩人自覺地融入大地,成為一顆向大地扎根的種子,成為一顆向太陽發(fā)芽的種子,就不必再擔(dān)心上帝是否靠得住,不必?fù)?dān)心那猜想的猜想有誰知道,那語言的語言誰能聽見。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autoforsalebyowners.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