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俗世關懷 5

迎向詩意的逆光 作者:趙月斌


樹木、麥子、河水、巖石、道路與生者、死者,都一樣的沉默,又形成了一種潛在的動量關系,“悄無聲息”代表了江非對村莊/平墩湖的宏觀看法,以不變應萬變恰恰是鄉(xiāng)土世界一貫的生存法則。表面上看,這首詩與劉亮程頗為暗合,但他們對“事物”與“人”的側(cè)重又有所不同,劉亮程是在發(fā)明自己的觀點(甚至偏見),江非則是在概括一種共性(或曰經(jīng)驗)。正如海子宣稱“所有的人類似乎只有一個人”海子:《太陽·彌賽亞》,《海子的詩》,第266頁。、葦岸以《一個人的道路》作為自傳的題目一樣,劉亮程也以《一個人的村莊》命名自己的文章、文集,“一個人”的姿態(tài)決定了他們的立場,使他們帶著梭羅式的超驗主義傾向,雖然他們把自己看作大地上一個普通生命,但又從未放棄自我,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一個”,這便決定了他們的作品必然要卓爾不群,顯示出風格特異的個性色彩。那么平墩湖之于江非,能否稱得上“一個人”的村莊?不是的,江非筆下的平墩湖,是全體村民的村莊,是集體的村莊,因此不可避免地帶有濃重的世俗色彩。對于平墩湖,江非把自己定位為“置身其中”、“命居其內(nèi)”的記錄者,他把自己還原為全體村民的普通一分子,也把私人情感、個人意志慷慨地交了公,當他以詩人的身份面對外界時,也是在“代表平墩湖的村民”發(fā)出“他們”的聲音。所以,江非寫出的詩,實質(zhì)上就是一種經(jīng)過放大、疊加的社群報告,詩人的視角毋寧說是大家的視角,詩人的思想、感情毋寧說是大家的思想、感情,“記錄者”江非只是在加工、整理大家共同的生產(chǎn)、生活,這樣,均衡、照應就不可避免,大眾化、俗世化也應運而生。因此,在江非的詩中,我們看不到統(tǒng)一的、恒固的審美尺度和價值尺度,相互牴牾、相互取消之處時有出現(xiàn),對同一事物的好惡也可能變來變?nèi)?,這一點單看他筆下的天空就十分明顯,正像蕪雜的鄉(xiāng)村集市一樣,人們自顧在江非的詩里吆喝,發(fā)出了莫衷一是的喧響?,F(xiàn)實決定風格。見風使舵、隨遇而安本來就是一條俗世定律,江非正是沿著這條俗世的小路走過來的,對他來說,世俗就是資源,平凡就是財富,正是瑣碎的小農(nóng)生活,造就了詩人江非。通過他的詩論和詩歌,江非要告訴我們的是:像俗人一樣生活,像凡人一樣寫詩。

海子死去,江非活著。江非是海子的傳人,又是海子的叛逆,他收割了海子的小麥,種上了自己的玉米和土豆。在江非的實驗田里,詩歌的食用性大大提高,足以讓你坐享其成,胃口大開。所以我要說的是:在海子、葦岸寫下20世紀的“大地之詩”之后,江非成為21世紀第一位鄉(xiāng)村歌手,責無旁貸地寫下了一首首“田園之歌”,既為“歌”,便要通俗易懂,便要貼近民眾,江非脫掉了海子遺留下來的高蹈、孤獨的外衣,寫出了鄉(xiāng)土中國的卑微和偉大,以他敏感、坦蕩的心靈,唱出了低調(diào)、實惠的平民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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