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鄉(xiāng)月,相思得? 26

星星·月亮·太陽 作者:江勇振


1915 年1 月,胡適與韋蓮司告別后,搭火車從紐約回綺色佳。在車上,他讀了該期的《新共和》(New Republic )周刊,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篇哥倫比亞大學(xué)學(xué)生的投書。這篇投書的名稱是“不抵抗的道德”(Ethics of Non-Resistance),作者叫普耳(Frederick Pohl)。胡適讀了覺得深獲其心,立刻設(shè)法找到普耳的地址,跟他通信。在他們來往的信件里,普耳說他不相信不抵抗主義,因為它聽起來太軟弱無力了。他說他寧愿稱之為“有效的抵抗”(effective resistance)。他說武力的抵抗是最沒有效率的抵抗方式,人們總誤以為只要不用武力,就是不抵抗;世人一想到抵抗,就只能想到物質(zhì)、武力層面的。他說,事實上,精神上的抵抗,也就是說,寬恕敵人、“左臉被打,再賠上右臉”等等,才是最正面、最有效的抵抗。胡適二月再游紐約的時候,跟普耳約見面。兩人相談甚歡,胡適建議用“道義的抵抗”(ethical resistance )這個字眼。普耳同意胡適的說法。跟普耳見了面以后,胡適接著見到韋蓮司,談起他對普耳說的話,連韋蓮司也覺得胡適說得很有道理。③ 

胡適的不抵抗主義,或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道義的抵抗,很快就受到了現(xiàn)實的考驗。1915 年1 月,日本對中國提出了“二十一條”的要求。消息傳到美國,引起留美學(xué)界大嘩。各地同學(xué)會紛紛召開緊急會議,大家慷慨陳詞。比較激烈的,還號召大家集體回國,投筆從戎。胡適寫信給韋蓮司,說大家都在譏笑他的不抵抗主義,諷刺他是親日主義者,他說韋蓮司一定可以想象他的心情。他引韋蓮司在她前一封信里所說的一句話:“我們真要竭盡自己的所能,全力以赴。”他對韋蓮司說,這是真知灼見。韋蓮司的這句話,使他想起幼年時候看宗族里作祭祀,贊禮者會唱“執(zhí)事者各司其事”。他感嘆道,這七個字,用他當時給另一友人信里的話來說,是“救國金丹也。”①韋蓮司收到此信,很擔心胡適的心情,立刻寫了一封長信,用快遞寄給胡適。她說她很能夠想象在國難當頭之際,要堅持那一定會被誤解的理想,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她真希望中日兩國,能派出高瞻遠矚的外交家來解決這個危機。她擔心的是,中國政府可能已經(jīng)被激昂的民氣逼到墻角,而無余地先用外交方式來解決,然后再臥薪嘗膽,用教育與睿智,來避免歷史的重演。②胡適回信告訴韋蓮司,說他能體會留學(xué)生的心情。但是他批評他們平時不作研究,事情發(fā)生后,才手足無措。③胡適遭到留美學(xué)生圍剿的處境并沒有好轉(zhuǎn),2 月25 日,在康乃爾大學(xué)中國同學(xué)會所開的特別會上,他雖然因事不克出席,還是發(fā)表了書面的意見,要大家鎮(zhèn)靜下來,以作長遠的謀慮。會長代念他的意見時,全場一片噓聲。連他的好友任鴻雋,都私下?lián)u頭,說:“胡適之的不爭主義又來了!”④ 

① 胡適,《胡適留學(xué)日記》,第二冊,465 頁。這首詩后來收入胡適的詩集時,更改了幾字,此處,根據(jù)他的留學(xué)日記。

② 胡適,《胡適留學(xué)日記》,第二冊,524 頁。

③ 胡適,《胡適留學(xué)日記》,第二冊,545-548, 553-55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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