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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們身上的暴戾(3)

上課記2 作者:王小妮


2012年3月,有同學發(fā)郵件告訴我,聽說一位著名作家到同城的另一所高校演講,作為文學仰慕者,他們七個同學逃課坐公交,轉車一個半小時匆忙趕到會場,場地早是滿的,有人站著。通知的演講時間過了45分鐘,作家才出現(xiàn),先介紹一堆榮譽頭銜,作家開腔并沒致歉,直接說自己并沒準備,讓大家自由寫條子開始提問。十分鐘后,我的學生們失望離開,又匆忙趕末班車返校。田舒夏原準備請作家簽名,專程去校圖書館借了這位作家的書,準備自己保留作家的簽名本,再另網購一本書給圖書館補上。結果借來的書原封未動,可以直接還給圖書館了。

事實像永遠正確的老師,它總在上課。而年輕的人們,以自身頑強潛行的生命去領受這偉大老師的教誨,調整和校正自己,這就是進步。有人總拿20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對比今天的大學生,當時學生的自我感覺就是未來的社會主體,似乎“天將降大任于斯人”?,F(xiàn)在的大學生早已自知身處社會邊緣,誰在誤解誰在進步,如果一定要拿來對比,應該不止一種答案,而自以為絕對正確恰恰最可疑。

4.一個校內事件

天涼了,女生宿舍樓因為沒熱水供應,很多學生有意見,呼聲漸高,幾個學生在微博上喊我聲援,而我判斷這事應該盡量坐下來多方協(xié)商,不想越界維權,私下跟她們交流,建議通過正規(guī)渠道去表達和商談。很快收到一份匿名郵件,措辭激烈強硬,全文1910個字,帶77個驚嘆號和21個問號,平均24個字一驚嘆,說的正是熱水這事。郵件的激烈讓人不安,這不安于我超過了“維權事件”本身,類似的文風曾經熟識,曾經“如雷貫耳”也貫心,高音喇叭整夜整夜轟鳴著的,都是相近的語言。馬上回復給她,請她更理性地表達意見。既然想到給我寫郵件,估計是我的學生,順便跟她說“如果愿意,請下課時等我一下”。

幾天后,下午下課時候,有個同學等在門口,一眼就認出來,是去年的同學,當然認識,只是發(fā)型變了,笑得依舊純樸可愛。她說,郵件是她寫的。哦,我心立刻軟了,趕緊說,原來是你啊。腦子快速回憶郵件里有沒有傷到她的話。一起下樓聊天。

印象里,這是個總帶著笑的姑娘,我很知道,她的郵件是出于仗義執(zhí)言,選擇了發(fā)郵件給我是信任,看到我的回復,作為匿名者,她可以不來找我。但是,她笑呵呵地來了,小孩子一樣仰著臉,她說當時實在太生氣,過后也覺得有不當,作為一個大學生一個知識分子確實應該更冷靜理性地說出意見。

海島好夕陽,我們一直走,討論有沒有更好表述意見的方式,怎樣飽有尊嚴地替眾人發(fā)言。并排走在一起,感到一個年輕人透射出的義氣、勇敢和天真,那天真是好夕陽。

除掉身體里潛藏的戾氣不是一下子的,只能時時提醒和警覺。有一個同學說,老師是憤青嗎?課程快結束的時候,我對他們說,不要做個憤青,我們一起學習用更多的理性和平靜去傳達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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