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造反派頭目又命令丁玲每天早晨去農(nóng)具場鋤草,“這里草雖然不算多,但土塊板結(jié),像洋灰地,每一棵小草都只能用鋤尖去挖”。夏季亮得早,“不到4點,紅日就從東方升起。我就每天在這塊地里迎接滿天的霞彩和東升的一輪耀眼的紅日”。丁玲“勞動本領(lǐng)不強,卻很被重視。廚房里要我每天早晨把門前的空院子掃一掃。廚房掃干凈了,機務(wù)室也要我掃他們門前的空地。后來隊部辦公室外邊的院子也要我去掃。這一溜大概有十多二十丈長,二丈多寬,竹子扎成的笤帚,就夠重夠大的,我一時不能掃完,只能分段掃,這樣才免去了到農(nóng)具場去鋤草的勞動??傊也荒苡幸粫旱拈e空,總會有人隨時抓差,命令我干這干那。東北夏天日照長,只要天空是亮的,我就不能回宿舍;回宿舍也還是勞動。間壁宿舍看見我每天把這邊屋子收拾干凈,就要我順手把她們的屋子也打掃一下?!?/p>
她任人差使,誰都可以差使,永遠有干不完的活。雨季,雨水溢滿糞坑,廁所下不去腳,丁玲天天要掃廁所,把茅坑里的糞水掏干。大糞坑有十一二米長、三米寬、兩米深,她用一個鐵瓢綁在竹竿上,一下一下舀,“糞坑的面積大,我舀得很慢,一天從早到晚,舀五六千瓢,糞水才下去一尺多。但地下水滲得很快,過一夜又會漲起來四五寸。我不由想到希臘神話里被神處罰的那個人”。
7月農(nóng)忙,丁玲在暴曬的日頭底下,給大豆玉米鋤草。北大荒的垅,長得不見盡頭,65歲患有嚴重脊椎病的老太太,握著一把鋤頭,跟年輕人干一樣的活,拿一樣的垅。她干得慢,別人小休,她也不敢歇息,盡管這樣也完不成任務(wù),只得早出晚歸。她在日記里說:7月8日,“鏟苞米,早去地一個鐘頭多”。11日,“鏟苞米,熱,累極(四垅)?!?2日,“鏟苞米,熱極,累極,以為明天不能上班了(五垅)?!?3日,“鏟苞米。今天稍涼,堅持就是勝利?;丶視r,都不想回了?!?3日,鏟草,“熱極,我實在是勉強支持?!彼髞碛衷凇讹L(fēng)雪人間》中說:“這樣從早到晚,彎腰出力,勞動過頭,我實在支持不住,手上磨出血泡,腰酸腿疼,我都不愿說,也無處說。我咬著牙,強打精神,汗如雨流,跟在人家后邊干?!?/p>
9月末,她又去食堂喂豬,跟一個75歲老頭兩人喂60多口豬,用裝40斤的大桶挑飼料,每天挑三四十擔(dān),“右肩腫起來一塊,每晚火燒火燎地,痛極了”。
除了肉體的苦痛,還有心靈的傷害,四周全是敵視的眼睛,謾罵侮辱的話語。21隊是“在多次武斗中出名兇狠的隊,是一個老虎隊”,“有打過我的人,有侮辱過我的人,這幫人三五結(jié)伴,經(jīng)常在三更半夜到我們家來,名為抄‘四舊’,實則打砸搶。他們拿走我們的衣物、鞋、襪、筆記本、稿件和日常的生活用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