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年代盲人最適合的工作不是按摩，因為那時候還沒有太多按摩店能讓盲人工作。盲人最好干的是街頭賣唱，一天能掙一百多呢。我試著跟利利說了，他說：我從來沒想過畢業(yè)后能落到找不到工作的地步，如果能掙錢生活，就去唱歌吧。我托朋友給利利買來了一個音箱，配上話筒，找來伴奏帶。準備好了，利利是一點信心都沒有，他臉皮薄，我知道如果不是到了一定程度，他是不會選擇賣唱這條路的。他還不如我，我認為靠自己的能力掙錢就是光明正大的，賣唱我也不怕。我想跟利利一起去唱歌，但他說什么也不同意，他說：“咪咪以后肯定有出息，不像我，一個農(nóng)村戶口的盲人，永遠也找不到一份正式工作?！蔽覀冋伊艘粋€星期六，早晨我們拿著賣唱工具到了新街口書店旁邊的角落，聽說這個地方賣唱能掙錢，還沒有人轟。把東西擺好，但利利就是磨不開唱，我都快急死了，我說先替他唱，他又不讓，我只好鼓勵他，你一定成。他開始唱了。利利唱的第一首歌，是郭峰的《甘心情愿》：“漫漫的長路，你我的相逢，珍惜難得往日的緣分。默默地祝福，輕輕地問候，互道今生多保重。還有一個夢，你我曾擁有，愿我們今世天長地久。緊緊地依偎，深深地安慰，相親相愛不離分。多少歲月已流盡，多少時光一去不回頭，可在我心中你的溫存到永久。和你相依為命永相隨，為你朝朝暮暮付一生。真真切切愛過這一回。無論走遍千山和萬水，和你白頭偕老永相隨。為你甘心情愿付一生，風風雨雨艱險去共存，陪你走過一程又一程，不后悔?！崩麆忧榈爻?，有三個人駐足聽音，我從兜里拿出一元硬幣投進了利利的收錢罐子里。我希望利利唱歌掙的第一塊錢是我給的，我希望以后有許多人聽了利利的歌感動了給他錢。我知道利利是為了讓我過上好生活，才在大街上賣唱的，我知道利利想努力工作來證明，他配得上我。一天下來，我數(shù)了數(shù)罐子里的零錢，竟有六十六元多，在九十年代初這錢可不少了，我們都很高興。從此利利就早出晚歸去街上唱歌，冬天他的手和腳都凍了，夏天他曬黑了，但他堅持如果不下雨每天都出去唱歌掙錢?？赡芘笥褌兣紶柸TV唱歌，覺得不錯，但天天在露天唱，那個滋味，只有利利自己知道了。但他不怕苦，他說：辛苦點不怕，就是有時候，他唱歌大家都愛聽，圍的人多了，就有警察來管了。利利唱歌很賣力氣，最多的一天掙了三百三十九元，利利說：照這樣掙錢，咱們買房子也不成問題，就是我唱歌不合法，總覺得不踏實。

我又給利利出了個主意，讓他宣傳能治近視眼?，F(xiàn)在近視眼的孩子非常多，肯定會有許多病人。我這個主意真的救了他。他開始給鄰居的孩子治近視眼，從0.2治到了1.5。不用利利說什么，幾天的工夫，那孩子班里的同學(xué)就來了十幾個，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利利在海淀區(qū)已經(jīng)是很有名了。我給利利買來了一個視力表，當場查視力。沒治之前查一次，治完五分鐘后再查一次。一般情況下都能治到1.5。后來，每天晚上，胡同里都有幾十人在等著治眼睛。利利也很高興。我說：“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你做每件事都要有信心?！?/p>

一個偶然的機會，北京按摩醫(yī)院的老院長碰到了利利，他還記得郭長利原來在醫(yī)院實習(xí)過，那時他的表現(xiàn)就很不錯，他的治病手法很好，唱歌也很好。一天，利利的同班同學(xué)、在按摩醫(yī)院工作的趙曉興找到他說：“老院長叫你到醫(yī)院去一趟?！崩麊柺裁词?，趙曉興說不知道。

那天利利從按摩醫(yī)院一出來，就找了個公用電話給我打電話說：“院長說讓我去按摩醫(yī)院工作，還說先當臨時工，但所有的待遇都跟正式工一樣，以后戶口轉(zhuǎn)成城市戶口了，就給我轉(zhuǎn)正?！边@簡直是天大的喜訊。要知道，就是有城市戶口，按摩醫(yī)院也不是隨便要人的。

1994年7月1日，利利終于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