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的火車緩緩駛入潼關站,兩側的“人肉掛”讓人怵目驚心,那是被日軍炮彈震死的災民。這種場景之于災民已習以為常。來不及等人將尸體取下,大家都擁上前去,爭先恐后地往車上爬,盡管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愿望:離開這里,越快越好。
70年前的事情,對于潼關縣秦東鎮(zhèn)膠泥溝村村民宋鵬飛,依稀發(fā)生在昨天。
尸臭夾雜著呻吟,車站變成人間地獄
1942年冬,一撥撥人流或坐車或步行,擁向古城潼關。
潼關地處豫、秦、晉三省交界,歷來是邊防要塞,曾與山海關齊名,被尊為古關隘之翹楚。民國時期,隴海鐵路經(jīng)過潼關,與著名的風陵渡口隔黃河相望,是水、陸運輸樞紐,往來商客眾多,每天都有集市,有“小北京”之稱。
這個小城對擁擠的人群并不感到稀奇。然而,10歲的當?shù)睾⒆铀矽i飛,看出這撥人流與以往不同——多是舉家而出,基本都來自河南??吹贸鰜恚@是一支逃荒隊伍。
孩子饑餓的哭聲,大人吃壞肚子的呻吟聲,空氣中彌漫著尸體腐臭味兒、尿臊味、屎臭味,車站已變成人間地獄,一幕幕悲慘的事情,在這里輪番上演。然而,一撥撥的災民,又前赴后繼地奔向這里。
一路走來,災民擔子上只剩下孩子和衣服被褥。車站周邊的樹已經(jīng)是白花花的,樹皮都被饑民刮掉吃了。包子鋪經(jīng)常發(fā)生災民偷搶包子的事情,店主對每一個靠近的人充滿警惕。
主城區(qū)有政府“舍飯”,遠處的居民可以領到一碗稀飯,近處的居民可以領到稠一些的,可難民進不了城,根本就吃不到嘴,只能在火車站附近乞討。然而,這時的居民對敲門聲已經(jīng)麻木,除非是熟悉的聲音,否則誰也不敢開門,誰也不知道門一開會涌進來多少乞討的災民。
一些逃荒災民,試圖將自己無力撫養(yǎng)的孩子送人。潼關每個需要孩子的家庭,都如愿收養(yǎng)到了孩子。解放后十幾年間,還不斷有人前來尋親。
車兩邊都是“人肉掛”,災民還爭相往上擠
宋鵬飛見過蝗蟲,但他想象不出,那么弱小的蝗蟲,飛起來怎么能遮天蔽日,怎么能從人的嘴里搶走莊稼,以至于人們餓死的餓死,逃荒的逃荒。
而車站里,一個震撼的畫面,讓年幼的宋鵬飛忘記了蝗蟲,充滿了恐懼——由東向西駛進潼關車站的火車兩側,都披滿了“人肉掛”,有的甚至被風干了,就像臘肉一般。
從人們的交談中得知,火車行進中,經(jīng)常遭到日軍的飛機襲擊。在黃河北岸的山西風陵渡,日軍架了炮臺,對準縣城這邊轟炸,炮彈雖未命中列車,但其形成的沖擊波,卻將扒在車上的災民震死不少。
“日軍的炮彈威力猛、家伙大,有3 6 0斤,老百姓都叫它‘360’?!彼矽i飛說。沿途無人處理列車上的尸體,便有了他們所看到的“人肉掛”。
讓人驚駭?shù)氖?,掛滿“人肉掛”的列車還沒停下,在車站等候已久的災民,仿佛沒有看到“人肉掛”一般,都迫不及待地擁上前去,爭先恐后往車上爬。
是他們見慣了死亡的慘烈,還是求生的欲望戰(zhàn)勝了內(nèi)心的恐懼?宋鵬飛不知道答案。 逃荒途中,小孩被吊上火車。
涵洞曾是災民避難所,也是葬身地
潼關老縣城的山坡上,較好地保留著一處鐵道涵洞。這個涵洞位于半山腰,如今已被一個院落包圍。大門緊鎖。涵洞上方是一座高聳入云的大山,穿過一側陡峭的樹林,記者來到了洞口。
涵洞入口被人用紅磚砌了起來,并安裝了木門和兩個窗戶,如果不是上方寫著“1932 民國二十一年”、“NO.17”字樣,很容易會讓人以為這里就是一處普通的窯洞。
洞里的石子和鋼軌,已不復存在,水泥地面平整干凈,一塊一米多寬的木板上,放著兩張撲克牌,墻壁一側有電線和電燈。開燈,盡管不亮,但能感覺到這里經(jīng)常有人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