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韜在一八六二年底,由上海逃到香港,庇蔭于英國殖民統(tǒng)治之下。他在香港一住二十二年,其間有兩年多時間旅居英國,因此,對英國的風俗習慣比較了解,筆下也記錄了親身所見所感,翔實有趣。
他看到英國人男女社交開放,尤其是可以勾肩搭背,攜手跳舞,覺得十分新鮮。他的反應不像當時的一般士大夫,以假道學加偽君子的心態(tài),斥之為蠻夷淫邪之風。他的解釋是比較民俗采風式的,比較接近當時歐洲民族學者的態(tài)度,雖然多少還是帶點文明優(yōu)越感。英國人跳舞,在他的筆下,成了“苗俗跳月之遺意”:“港中番人多設酒鋪,醉則男女攜手聯(lián)臂,舉足蹈舞為戲。旁觀者更佐以鑼鼓諸樂,謂之‘單神’,大約即苗俗跳月之遺意也。按《滿州六十七居魯番社采風圖考》云,番俗成昏(婚)后三日,會諸親友飲宴。各婦女艷妝赴集,以手相挽,面對面,舉身擺蕩,以足下輕輕應之,循環(huán)不斷,為兩匝圓井形,引聲高唱,互相答和,搖頭閉目,倍極媚態(tài)。引晉女子連袂踏歌意也?!?/p>
當時的廣東人稱這種番俗為“跳單神”,當然是直譯其音dancing,再加上個“跳”字,點明這種舞蹈具有“跳”的特性,十分傳神。王韜的解釋,一方面是說英國人跳舞頗似苗俗,另一方面又不忘提起古代中原也有踏歌風俗,暗示“禮失求諸野”之意。
他在《漫游隨錄》中,以親身游歷英倫的經(jīng)驗,詳細描繪了英國男女舞蹈的情況,總結這種風俗說:“西國男女有相聚舞蹈者,西語名曰‘單純’?;蛑^即苗俗跳月之遺,今海東日本諸國尚有此風,英人則以此為行樂娛情之一法。”這里說的“單純”,是直譯dance之音,似乎故意有別于香港人所說的“跳單神”,大概反映了王韜對英語文法的認識比較敏感。但也可能只是隨筆譯音,根本沒考慮到譯名要統(tǒng)一的問題。然而,他要特別指出英國人跳舞只是“行樂娛情之一法”,卻透露了王韜不再認為“單純”是迎神拜月的“番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