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一片人聲，原來是先生的研究生來看望先生，他們抬進一個大花籃放在房間地上。

先生與來客一一握手后，對研究生問話。他對女研究生孫霞說：“你論文寫什么？”孫霞說：“我寫吳炳?！毕壬孤实卣f：“吳炳，我不知道?！睂O霞告訴先生：“他是明代戲劇家，寫《綠牡丹》劇本的?！毕壬謱嵤虑笫堑貙O霞說：“《綠牡丹》小說我知道，吳炳我不知道。過幾天你去圖書館給我借本明代戲劇叢刊，我看一下。借給我書，一定要說什么時候取，不要忘了。這一套書丟一本，就不好找了。”先生這樣學(xué)識淵博的大學(xué)者仍然虛懷若谷，不恥下問，活到老學(xué)到老，真令人感動。而先生對圖書文獻的愛護超出常人，令人欽佩。

先生又問另一研究生張洪興：“你寫什么論文？”張答：“我寫莊子寓言?！毕壬d致勃勃地說：“莊子我知道，看過也點評過。過去有沈氏三兄弟。老大沈士遠(yuǎn)專講《莊子?天下篇》，外號叫‘沈天下’，老二沈尹默，老三沈兼士，我都認(rèn)識。老三在輔仁大學(xué)。莊子認(rèn)為人性是好的?！毕壬鷨柫硪慌芯可骸澳阏撐臏?zhǔn)備寫什么？”對方答：“我準(zhǔn)備寫關(guān)于文獻的?！毕壬t遜地說：“文獻我沒研究，你說說文獻兩字的本意是什么？”對方答：“文是文字，獻是賢人，這是孔子《八佾》篇說的。”先生幽默地說：“清朝的檔案就可以叫文獻，我不行，我今年91，是民國二年，1912年生的，沒趕上清朝，我的不能叫文獻，只能叫‘獻眼’?！毕壬痔咸喜唤^地說：“過去我的一個研究生專門研究文獻，成就大大超過我。后來讓他當(dāng)副校長，我看他當(dāng)校長都行。他要是一當(dāng)，校長、書記都沒戲了。正像美國‘9?11’，飛機一沖，大樓就倒了。后來他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