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阿卡迪·采沛戌的日記(3)

德古拉家族日記:吸血鬼之契 作者:(美)珍妮·卡洛葛蒂絲


雖然我感激他的慷慨大方,可是內(nèi)心并不喜歡他對于我母親那種輕蔑的態(tài)度,并且又說我太過天真。在我看來那只不過是因為貴族碰上先進、平等思潮時,只懂得以污蔑對手作為防御手段而已。不過我之后大概不會再提這些事情了,畢竟叔祖是長輩,也是本地領主,而這個家族的一切不出幾年就會由我來承襲,屆時我就會改變現(xiàn)狀了。

之后我沒有多說什么,叔祖與我很快結(jié)束了當天傍晚的會晤。我回到家大概9點鐘,發(fā)現(xiàn)瑪麗已經(jīng)睡了,于是躺在她身邊,一個晚上都在做噩夢。

* * *

隔天,也就是今天(4月9日),我感覺順暢很多。下午我到城堡去,發(fā)現(xiàn)拉茲洛把杰弗里斯先生給帶來了,這位客人從英國來訪,要在鄉(xiāng)間看看??辞闆r比斯崔茲鎮(zhèn)上的旅社老板是我們的一個遠親,會定期招徠外國的游客到這城堡來參觀古跡,叔祖則免費提供住宿接待等。以前父親會為這些客人擔任翻譯、導游之類,并且處理事前的書信往返。

在我而言,很難理解一個不愿意讓下人見到自己,或者說除了家人之外誰都不見的人,居然會把家門打開讓個陌生人進出。不過我也很高興見到這位訪客,因為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聽到英國那邊的消息了,我之前可是把那邊當成家呢。

我去城堡北邊的客房叨擾了他,杰弗里斯先生高瘦結(jié)實,頂著一頭蓬亂的淡金色發(fā)絲,膚色也很白,又很容易臉紅,個性蠻外向健談。知道這城堡里有人會說英語,他也高興得很。之前他同樣是用不大靈光的德語和赫爾加溝通,其他仆人則是英語、德語都不通,他幾乎陷入所謂“疏離癥”的情況,也就是人到了國外完全無法表達內(nèi)心想法的恍惚狀態(tài)(我也想到自己在倫敦的頭幾天)。一聽說叔祖不會英語,他相當失望,因為之前是我(或父親)翻譯了信件,所以他想要給叔祖來篇訪問,但這下子非得用德語進行不可了。不過我說我可以充當翻譯,他高興得不得了。

杰弗里斯先生本人是記者,可是卻出身于商賈世家,看樣子家境不錯,他有個精美的黃金懷表,上面以銀或者白金鑲嵌了一個字母J,還有他的小指上的金戒指也刻畫了同樣的圖案??粗粋€平民階級的人表現(xiàn)得如此上流,我不禁覺得很有趣——那種自信到底從哪兒來的?

我這是在想什么啊?昨天我才和叔祖起過爭執(zhí),現(xiàn)在自己卻像個勢利眼的貴族了。杰弗里斯先生的確并非出身世族,可是他受過良好教育,頭腦聰明,眼神靈活,對事物充滿好奇心,這些都是一個好記者必備的素質(zhì)。

由于覺得與這人相處很不錯,我就陪著他在城堡里逛了一圈,當然我們不會進入叔祖的私人空間。爬上螺旋石階時,我提到:“我叔祖弗拉德送去比斯崔茲鎮(zhèn)上給你的信是通過我翻譯的,所以我知道你是采訪記者,你是為倫敦泰晤士報工作嗎?想要給我叔祖來篇專訪?文章的主題會是什么呢?特蘭西瓦尼亞的歷史,還是風景?”

杰弗里斯先生談到這話題表情一亮,他的五官相當靈巧,有很多種變化:“其實不是這些,我想要專注在你們這里的民間傳說。貴叔祖了解很多這里奇特的迷信——”

“是啊,”我回答得很拘謹,“我們都知道那些農(nóng)夫怎么說的?!?/p>

也許是我的語氣里有種生氣的情緒,杰弗里斯先生察覺之后就稍微收斂語調(diào)說:“沒錯,那些迷信大半都很荒誕不經(jīng),我猜你們家族大概是又好氣又好笑吧。我是個崇尚理性主義的人,目的是要揭穿這些迷信,讓世人看看這種事情有多愚癡,也要追蹤出背后的真相。從你叔祖的來信之中,我感覺得到他是個很仁慈、很高尚的人。”

“他的確是,”我比較安心了些,“對于家人他相當大方,只是為人有點孤僻罷了?!薄捌鋵嵰搽y免,畢竟外頭的人都把他當怪物的話,他又怎么會想與那些人混在一起?”

杰弗里斯先生此話一出,我就明白他是個相當有見地的人。他這么說可一點都沒錯,也很完美地解釋了為什么V只愿意見家人和拉茲洛,卻不愿意接觸其他仆人。還有瑪西卡太太的警語、V對于農(nóng)奴制度的頑固也都因為他這番頭頭是道、合情合理的說法而掃去了陰霾。

也因此我和杰弗里斯先生提及叔祖有前往英國的計劃,在和他談論這件事情的過程里,我漸漸認為搬家到英國可以擺脫這種惡意的環(huán)境、迷信的村民,所以也開始期待可以成行。此外我也與他討論到特蘭西瓦尼亞與世界其他地區(qū)相比,落后的程度越來越遠。他直言不諱問我說我們一家人在這里會不會覺得孤單,我也就坦承地告訴他村莊在凋零,我的隱憂就是未來會與世隔絕。

后來我們又將話題拉回英國上,氣氛變得比較愉快些,同時我也帶他到了城堡北翼的客廳。客廳有一扇大窗子,景色令人望而生畏:城堡坐落于一個幾百米高的斷崖上,下面整片暗綠色樹海一直延伸到地平線。

“閣下,”杰弗里斯屏住呼吸,“看樣子這山崖有一英里深呢?!笨雌饋硭麘撌怯悬c恐高癥,居然從背心口袋里拿了條手帕來擦額頭上的汗。(我必須承認,看到手帕上也有個“J”的圖樣,我又差點就笑出來了。)

我再三向他保證這不到一英里之高,也提到城堡在東、北、西三面環(huán)崖,所以易于防守,入侵者如土耳其人之流只能從南方進攻而已。他聽著似乎興趣很濃,還拿出小筆記本記錄下來。但看他朝下望的神情很不自在,我就又把他帶到主樓的大廳,那里很開闊,是古代我的祖先用來接待客人的地方。

大廳里的古董家具保持完好,綢緞壁簾不僅華美,有些還綴有金絲,杰弗里斯看了相當欣喜。接下來我們走到壁爐前面,觀賞墻壁上那密如繁星的一幅幅肖像畫。他抽了口氣,驚訝地對我說:“咦,這不是你嗎?”

我淺淺一笑,聽著他的叫聲在挑高的廳堂里回蕩:“不是喔,那幅畫是15世紀的啊。”

“可是你看,”杰弗里斯興致高昂,堅持著說,“這個鼻子——”他指著那個鷹鉤鼻說,“這道胡須,這對嘴唇——”他指著下垂的黑色胡子(平心而論比我的要濃密多了),覆蓋在豐潤、鮮紅的下唇上,“還有深色的頭發(fā)……”

游移到了雙眼的部分時,他遲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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