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父親的蹭飯經(jīng)歷,我們當故事來聽
初到北京的沈從文,經(jīng)歷了一段極端艱難與低沉的生活。到沈龍朱出生后,父親的景況已經(jīng)有了改善。剛剛經(jīng)歷過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沈從文一五一十地講來,充溢成沈龍朱童年的故事。
沈龍朱說:“父親當年來北京的時候,才二十歲。在北京,父親結(jié)識了很多朋友。父親去看望這些朋友,主要目的,或者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為了蹭飯去的。比如說,農(nóng)業(yè)大學的學生是公費的,而且他們還有實驗田,收獲下蘿卜、大白菜,學生們分了吃。所以父親常常到農(nóng)大去蹭飯。在農(nóng)大父親的表弟叫黃村生,也是從湘西來的,比父親來得早?!?/p>
黃村生是沈從文三舅父生的第二個孩子,年紀比沈從文小兩三歲。黃村生先過繼給了沈從文的五舅父,后來又隨沈從文的八舅父到廈門讀書。集美中學畢業(yè)后,到北京考入農(nóng)業(yè)大學。黃村生到北京的第二年,沈從文來了。
沈從文到北京的第二天,拿著事先準備著的一個通信地址,找到西城區(qū)的一條胡同,在28號門牌上拍打。開門的是他的姐夫田真逸。
姐夫驚詫之余,問:“為什么到北京來?”
沈從文老實地回答:“在軍隊里混不是辦法,要來讀讀書?!?/p>
姐夫哈哈大笑,隨即姐姐聽到了,也哈哈大笑。
沈龍朱告訴我:“二十年代,我的大姑媽嫁給田真逸。田是清華畢業(yè)的。大姑父畢業(yè),父親剛到。父親得到了一點周濟。大姑父在北京找不到工作,然后就走了?!?/p>
本來姐姐是支撐沈從文到北京來的一根重要支柱,但是,僅僅三四天,姐夫姐姐帶著孩子走了。留給沈從文的是三十塊錢和一些被蓋雜物。
于是,沈從文找他的第二根重要支柱——表弟黃村生。
沈從文在未盡稿《回憶黃村生》中這樣記述黃村生幫助他在北京安頓的細節(jié):年齡雖比我小,神氣卻比我老成懂事得多。星期天入城時,穿了身灰色羽紗洋服,到打磨廠一小客店來看我。一問每天房租得六毛大洋錢,即刻就要我結(jié)了賬,陪我?guī)Я四欠莺唵涡欣?,同去楊梅竹斜街酉西會館,和管事的另一遠房表親金老表商量,就西廂房占了個小小房間落了腳。還向門房說好,一月花一元錢,每天供應熱水。又為問明白了附近包伙食小飯店,一月六元每天送來一菜一湯伙食兩頓……
沈從文也到羅道莊農(nóng)業(yè)大學去找黃村生,并且會在那里住下來。那里又是什么情形?《回憶黃村生》這樣描述:
同房住了六個人,全是小同鄉(xiāng),另一房間,也住了六人,全是大同鄉(xiāng)。吃大鍋飯不分彼此,什么酸的,辣的,臘肉、菌子油都有,全是從家鄉(xiāng)寄來的。住處總經(jīng)常有人進城,所以總有空床位可住,只帶把牙刷就夠了。
沈龍朱說:“有和沈從文一起從湘西出來的年輕人,承受不了都市生活的壓力,回去了,但回去不久就死掉了。而有些在北京的朋友是在大革命的時候,在武漢,或者是在上海,被國民黨殺掉了。也有死在老家的。他的這些朋友,特別是農(nóng)大的一些朋友,不止一個就是在大革命,在一九二七年,被國民黨殺掉了。后來回去,有些就參加各種組織,不止一個。所以,父親的態(tài)度就是不參加組織。他可能看得太多了?!?/p>
在童年時代,沈龍朱作為故事,聽來了很多父親闖京城的往事。其實,沈龍朱并不很在意這些事。他說:“我們是不會太在意的,但是印象非常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