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小諸葛”
“皇姑屯事件”發(fā)生后,大帥府內(nèi)對于張作霖的去世一直秘而不宣。
有時候一個人活著與否,并不是他一個人的私事,而是關(guān)系無數(shù)人生死安危的公事。
人們從大帥府的公告中了解到,大帥只是在爆炸中受了點輕傷,現(xiàn)在安然無恙。不僅能吃能喝能聽小曲,隔三差五還要應小報的要求,在八卦新聞版登張生活照什么的。
輕松和假象只能用于表面維持,大帥府的人其實早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他們在等待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仍留在關(guān)內(nèi)的張學良。
五雷轟頂,萬箭穿心,心如刀割,這些都能用來描述當時小張的心情。
但我覺得,在巨大的悲痛和震驚過后,留在小張腦海里的,更多的恐怕還是一種茫然和無所適從。
畢竟事件太突然了,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不管怎樣,還是回去再說吧。
治安惡化到這個地步,不化裝是不行了。
想來想去,現(xiàn)在只有當兵的最安全,而當兵的里面,又只有伙夫最不引人注意。所以小張乘著天色昏暗,剃了頭(只有長官才留長發(fā)),帶上飯勺,扛著大鍋,在幾名得力衛(wèi)士的保護下,混在東撤士兵中間,坐上悶罐車就回了奉天。
在那里,他將接受一場嚴峻的考驗,并迎來他人生中的第二位貴人。
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大帥走后,必須有人主持大局。
在此背景下,東三省議會聯(lián)合會召開了。
會議實際掌控在一直擔任奉軍總參議(相當于總參謀長)的楊宇霆手里。
如果說郭松齡是奉軍中不可多得的軍事干才,那么這位楊先生就是奉軍中首屈一指的軍政兩用人才。
人送楊宇霆綽號:小諸葛。
請千萬不要小看了這么一個名號。雖然平時我們給別人起外號往往是件不禮貌且不受歡迎的事,但“小諸葛”絕對是個例外。
根據(jù)歷史記載,真實的諸葛孔明其實未必如《三國演義》和傳說中那樣英明神武。但經(jīng)過人們幾千年來的演繹和想象,這個形象已被大大神化,成了上知天文地理,下懂雞毛蒜皮的世紀完人和超級偶像。
能被人冠以諸葛稱謂(哪怕是小諸葛),就表明這個人本身也有點接近神人了。我只知道,要論有影響力的人物,在此之前,湖南的左宗棠算一個,在此之后,只有廣西的白崇禧獲得過這一光榮稱號。
楊宇霆,少年時即有過目成誦之才,16歲考中秀才,廢科舉后,入日本士官學校留學,是奉系高層中絕無僅有的高級知識分子,“士官系”的代表人物。
此人有宰相之才,善于軍事政治兩手抓,是老帥張作霖最為器重和仰仗的“大管家”。老張時代,臺前是老張在指手畫腳,幕后卻是他楊先生在出謀劃策。
在任期間,大管家忙著幫老板搞裝修,做家具,可謂勞苦功高,成績突出。簡單收集一下,至少包括以下“四大件”:制定田賦制度、修筑戰(zhàn)備公路、督辦兵工廠、創(chuàng)建東北海軍。
定田賦,錢有了;修公路,路有了;辦工廠,槍有了;建海軍,水路優(yōu)勢也有了。
所謂高手一亮招,便知有沒有。四件不多,但件件抓到了點子,捏住了要害,遠慮近憂,一網(wǎng)打盡。
若論治軍理政和戰(zhàn)略眼光,其人超出郭松齡遠矣,可算是名副其實的東北第一人!
老張在選賢任能方面是從來不差的。
但是楊先生也有缺點,而這個缺點后來給他帶來了殺身之禍。
那就是與處理軍政方面的能力相比,他處理人際關(guān)系的能力似乎要差一點。
往好了說叫做對人嚴厲,往壞里講就叫心胸狹窄,總之人緣很不好。當然這也與奉軍內(nèi)部派系太多,關(guān)系太復雜有關(guān)。
奉軍里面,隨著歷史的沿革,粗粗一分就可以分成兩派:老派和新派。
以跟隨老張打江山出來的老兄弟為一派,稱為老派,代表人物是張景惠、吳俊升、張作相、湯玉麟這些人。他們大多屬于草莽英雄,早年打打游擊劫劫糧草還湊合,下了山后打正規(guī)戰(zhàn)就不那么靈光了。
除了老派,就是新派。但新派內(nèi)同樣還能分出三六九等。
一派稱為“士官系”,軍官大多為留學日本士官學校的高材生,代表人物為楊宇霆、韓麟春、姜登選等。一派稱為“講武系”,匯集了東北講武學堂的精英,代表人物就是郭松齡郭老師。其背后實際支持者為張作霖的大公子張學良。
楊先生的做事原則是對事不對人,除了老帥,哪門哪派都敢招呼。
這是一個牛人:我是孔明,我怕誰?
作為新派的楊宇霆曾利用“整軍經(jīng)武”的機會,大膽樹立新派,把老派人物都排擠在外。毫無疑問,老派人可都不是吃干飯的,這梁子算結(jié)下了。
同是軍校出來的,作為“海龜”的“士官系”與“土鱉”的“講武系”素來明爭暗斗,隔閡很深,到“講武系”的郭松齡搞叛亂被捕后,“士官系”的盟主楊宇霆又以總參議的身份下達了對他的處決令(其實就是他不下,老板張作霖也會逼著他下),這可就把“講武系”連同張公子全給得罪光了。
就連“士官系”內(nèi)部也有一些人對他不滿意,認為他性情高傲,喜歡高高在上,頤指氣使。
怪來怪去,什么都不怪,就怪奉軍里山頭太多,廟不算大神仙卻不少。要想在這個蜘蛛網(wǎng)里做老好人,除非什么都不干,做個真正的和稀泥的老油條。
偏偏楊宇霆不是這樣的人,所以換老板的時候,大家也很想把這個過于嚴厲的管家一并換下去。
可是現(xiàn)在局面如此詭異,綜觀東北軍政各界,除了他楊某人,沒人能壓得住陣腳。于是,人們只好又把他推到臺前,由他來主持這個對于東北命運來說極其重要的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