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李約瑟見到他心目中的“偉大的政治家和學者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以及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媳婦”林徽因并作了簡短交談后,這對夫婦出眾的才華和林徽因的美貌,令李約瑟大為驚喜并出人意料地露出了笑容。對方當著眾人的面表示自己能與梁、林夫婦在李莊這個偏僻的小鎮(zhèn)上相會,感到非常高興和自豪。同時李約瑟也沒忘記以英國紳士的風度,夸贊一番林徽因那帶有愛爾蘭口音的英語,林受到夸贊當然高興得不得了,她在信中對費正清夫婦說:“我從不知道英國人對愛爾蘭還有如此好感。”這個時候的梁、林夫婦尚不知道,愛爾蘭正是李約瑟生命中最難忘的成長之地。林徽因的愛爾蘭口音,正好給予對方他鄉(xiāng)遇故知的知音之感。在戰(zhàn)亂流離的異國他鄉(xiāng),能遭逢如此快事,作為對故鄉(xiāng)懷有深情眷戀的李約瑟焉能不露出真誠的笑容?
吃飽喝足之后,李約瑟詳細觀看了營造學社的研究課題,親眼目睹了在如此艱苦卓絕的環(huán)境中研究人員的工作態(tài)度,心靈受到強大震撼,他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了這樣一串預言式文字:“如果戰(zhàn)后中國政府真正大規(guī)模地從財政上支持研究和開發(fā),20年左右后,中國會成為主要的科學國家。中國人具有民主的幽默感和儒家高尚的社會理想。認為中國人會屈從于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的誘降是不可思議的?!盵11]
后來的事實證明,李約瑟的預言說對了一半,20年后的中國大陸盡管有了原子彈和氫彈,以及足以鎮(zhèn)壓一切敵對勢力的堅硬坦克和裝甲兵器,但離“科學國家”還有一大段距離,更談不到“主要”和進入世界發(fā)達國家的主流。而國民黨控制的臺灣孤島,其科學的發(fā)展同樣緩慢得令人感到窒息。1962年2月24日,當臺灣“中央研究院”舉行第五次院士會議欲選舉新一屆院士時,李濟在演講中曾對臺灣的科學前景作出了“不敢樂觀”,且有些悲觀的論調。盡管主持會議的胡適大不以為然,未過幾分鐘便倒地不起,但仍然無法改變殘酷的現實,中國海峽兩岸在抗戰(zhàn)勝利的半個世紀之后,仍然沒有成為一個世界公認的、規(guī)范的“科學國家”。倒是后一點被李約瑟有幸言中,中國人民不但沒有屈從日本侵略者的誘降和血腥屠殺,最終以民族的堅強與韌性,于腥風血雨中取得了抗戰(zhàn)勝利。
6月13日,李約瑟來到位于李莊鎮(zhèn)張家祠內的中央博物院籌備處進行訪問,同時作李莊之行的告別演講。演講之前,一個意外插曲的出現,給眾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這便是陶孟和與傅斯年兩個冤家對頭擯棄前嫌,握手言和。
◎?由決裂到言和
盡管陶孟和是傅斯年的師輩人物,傅卻一直不把陶當長輩看待,除了前面早已敘述的陶孟和所率領的隊伍,并非是梁山晁蓋、宋江那幫兄弟的嫡系,也不是二龍山入伙的魯智深、楊志、武松等強勢集團,而只是如少華山入伙的史進、朱武等輩,雖踏進梁山大門,卻一直未能取得各門各派武林高手敬慕。更為致命的是,陶孟和所率領的這支滿身“土包子”色彩的隊伍,多少年來一直未有大的改觀,歐風美雨一直沾不到自己身上,頗有風刮不透、水潑不進的頑石狀加外來單干戶的味道。在藏龍臥虎的水泊梁山族群中,這支隊伍也只能是謹言慎行,如履薄冰,委曲求全地居于花和尚魯智深、黑旋風李逵、矮腳虎王英,甚至一丈青扈三娘,或蒸人肉包子的母夜叉孫二娘等列位大哥大嫂之下了。
與此相反的是,作為最早入伙水泊梁山的傅斯年,自有一種先到為主,占山為王的霸氣、驕氣與傲氣“三氣”疊加之態(tài)勢。正如時任《中央日報》主筆的程滄波所說:“我與孟真接觸頻繁,在中央研究院成立時,當時南京成賢街的中央研究院總辦事處,蔡先生常常住在里面,我常去盤桓,和楊杏佛陪著蔡先生吃飯的機會更多。蔡先生是不吃飯的,在飯桌上,蔡先生席位上是一暖壺紹興酒,大概是六兩。蔡先生一個人獨酌,我們陪他吃飯。蔡先生酒吃完,接著吃幾塊烤面包。孟真也常去吃飯,當時孟真見著人,總是昂起了頭,有時仰天噓幾口氣,就是在蔡先生旁也依然如此。”[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