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德麗雅:
讀你的專欄已經很多年了,我認為自己也可以寫專欄。寫寫怎么處理臟襯衣領子或是怎么喂牲口也不需要什么資質嘛。
憤世嫉俗者
親愛的憤世嫉俗者:
也許你尚不知曉,居家指南方面的書籍是我們文學寶庫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方面的書受到世界范圍內讀者的關注,尤其是在他們心情沮喪、深陷困境的時候,這類書更受到歡迎。碧頓女士的《家庭管理》讀者群更是出乎意料:喜馬拉雅山的征服者,法國戰(zhàn)場上壕溝里的戰(zhàn)士。很多旅行者和探險者都從這本書切實可行的建議中得到慰藉,也從中獲取了歷史常識,還有道德熱忱和家一般的感覺。斯哥特 的南極探險隊員也許都逝去了,而他們的手中都攥著碧頓女士的書。
幾代女性沒有自助類的指導就這樣過來了,這個現實既可愛又可恥?,F在家務指南方面的書,從只講如何去污漬的專業(yè)標題到喂養(yǎng)孩子的各類書籍、到帶著生手一步一步做簡單飯菜的手冊,多得數不勝數。一般的書店擺幾個架子都擺不完。一百五十年前,恐怕一本也沒有。碧頓女士的《家庭管理》是第一本此類書籍,直到1861年才出現。碧頓女士之前的女性們又是怎么維持家庭的呢?
和伊莎貝拉·碧頓不同,我從事家庭指南專家的職業(yè)實屬偶然?!都彝ブ改稀废盗袇矔俏覍懙?,也因此給我?guī)淼穆曌u,不過最初的設想應歸功于南希·科斯黛羅,一個商業(yè)出版商,也是狹義上我的雇主--如果自由職業(yè)者也有雇主的話,同時也是一個朋友。我與南希之間保持著一種謹慎而愉快的關系,我們誰也不比刻意記著對方的生日,或定期聚在一起,但是我們卻可以在任何時間因為任何事情給彼此打電話。這種關系中沒有義務,沒有誤會、憎恨或是傷害。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對南希講自己的小秘密,或是與她談論我的恐懼,而另一方面我卻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私下里說一些坦誠的話,談談她最出色的菜(她是個了不起的廚師),或是她的汽車貸款。
南希是個務實的人,注重效率,看重事機,時常捷足先登。她理解那些聰明人因為不知道如何掛壁畫、如何換鞋掌、如何煮雞蛋而自信心受到打擊,也知道如何解決這個問題。她第一個了不起的成就是將一份獨立家庭雜志走進了千家萬戶。她的第二個成就是推出了一系列專業(yè)自助書籍,這類書即使是廣大專業(yè)領域的人也未曾想過。
南希認為,家作為傳統(tǒng)故事和知識的陣地、作為女性權力的中心,其作用日漸縮小。從前女人們幾乎憑直覺就知道如何拋光家具、如何去掉酒漬,而現在女人們似乎更懂得如何給數字組合的盒子裝程序,或是如何完成季度報稅。當然,現在很少有男人會修剪樹籬或是給車道去油污,但比起女人來這種不足并不那么明顯,因為女人自古以來就同家庭緊密聯系在一起。現在太多的家庭都變得空虛,不僅是物質上、精神上,還有文化上,都缺少回憶、知識和智慧,而這些在過去都像珍藏的瓷器那樣一代接一代地傳下去。家庭生活里的學問,仿佛是不再使用的族群語言,無論是給鍋除污垢還是貯藏桃子,無論是使用樟腦球還是做啤酒魚,都正在迅速消失。
至少這代表了南希的觀點,從某種程度上講她是正確的。雖然我自己的家,以及小時候母親簡操持的家總不乏如何做飯菜、如何做衣服、如何打掃衛(wèi)生之類,時間久了這些事情變得如此尋常,幾乎都注意不到它們的存在。南希代表了當代女性中的另一種類型:作為女人自己承認家務的重要性,但自己本身卻不感興趣。南希的家擺設簡單而簡樸,整潔得幾乎不用收拾。我知道,和其它很多家庭不同--包括我的,她的碗碟柜從來不曾打開,也不會有裝碎布料和毛線的袋子,不會有準備重復利用的圣誕節(jié)包裝紙,也不會有滿是舊叉子、烤肉扦、塑膠手套、筷子、生銹的茶葉濾網、沒有扔掉的一次性塑料小勺以及不成套的鐵質炊事刀具。
我和阿爾奇開始各自的職業(yè)生涯,是在第一次結識南希以后。或者說是在這里,來到這個城市以后我們又開始各自的職業(yè)生涯。阿爾奇修著草坪,慢慢進入我們開始稱之為商業(yè)的工作,我則是一個編輯助理。阿爾奇支持我考大學的愿望,而那卻是我?guī)啄昵耙驗橐馔鈶言泻陀字傻南敕ǘ鴪詻Q拒絕的。作為一個孜孜不倦的讀者,在攻讀文學學位的時候我發(fā)現自己出乎意料地具有優(yōu)勢。后來我發(fā)現自己優(yōu)秀得不適合做任何事。我明白了學位是為了填充空虛而不是填充職業(yè)技能。這是一個包裹起傷痛的封皮,一層接一層。不過,找到了惟一可以勝任的工作,我感到非常高興--如果說一個好讀書的人有工作可以讓他勝任的話--為學術出版社做編輯和校對。我們出版模糊意義上的學術著作,出版的書和寫書的作者一樣,都既陳舊又枯燥。他們也許一直束縛在棕色燈芯絨般的書卷里。我結識南希不久后,她出色的圖書市場顧問能力讓學術出版社終于關上了吱呀作響的大門。那時我已經有了艾斯黛拉,她比黛西小兩歲。有了孩子后我就只做兼職,這種自由職業(yè)正適合像我這樣有兩個小孩要照顧的母親。
南希最初開始籌劃家庭指南叢書的時候,我并不是她的最佳作者人選。最初南希選擇的是一個叫威斯利·安德魯斯的男人,他是個有魄力的人,也是眾人眼里的新星,他接觸的人很多,可以辦妥各樣事情。他似乎對所有類別的書籍和文學試驗都有一腿。他會寫完美無瑕的小說,也會給體育明星寫庸俗卻暢銷的回憶錄。他似乎有足夠的理由證明自己就應該把名字和出版許可印在最初的指南書籍上--家庭維修指南。南希明白,這個系列的第一本書必須既能吸引女性讀者,也能吸引男性讀者,所以她覺得啟用一個男性作者是應該的。沒人會想到威斯利的文學動力既不是導航裝置也不是機械裝置,而是他的妻子,在他寫到第七章修補與粉刷的時候離他而去了,于是寫作在第八章屋頂與水槽和第九章窗戶和推拉窗之間卡了殼。這也許就解釋了問什么第五章簡單下水道修理和第六章基礎電工部分的觀點和推薦篇幅那么少。我便是在這時加入的。
在那之前我已經為南希工作了,最初是一個兼職校對,之后在她的自由出版物上寫答讀者問。那份出版物只不過是偽裝成雜志的變相廣告罷了。南希把這份雜志命名做《家庭語錄》,而答讀者問這個專欄恐怕這是只有我和她才明白的一個笑話。一天下午《家庭語錄》第五頁上還有一片空白,而雜志明天就要發(fā)行了,于是南希有了個想法。她打電話給我,當時我似乎正在做枯燥的編輯工作,或是在做除超市購物和換嬰兒尿布之外自由職業(yè)的任何工作。
我需要這方面的一個虛擬問答,然后我們便會收到真的讀者來信。你能不能快速敲點字,說說怎么擦亮銀盤子什么的?
南希,現在沒人擦銀盤子了。人們都不用銀盤子了。
那除污垢呢?你有兩個孩子,應該知道很多關于污垢方面的事。
我想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