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到北京之前,我在南方某樂團當(dāng)一名吉他手?,F(xiàn)在還會回憶起那時在樂團和大伙兒到處走穴時,那些插科打諢的時光,美妙又感傷,一如賈樟柯《站臺》里面的一些畫面。只是后來漸漸地,就不滿足于只給歌手們當(dāng)一個伴奏樂手了,心里滋生出許多情感與想法想要歌唱想要表達!而身處溫柔之鄉(xiāng),時時都有一種在 “墮落”、在“老去”的感覺……
正在這時,橫空出世般,北京出現(xiàn)了“新音樂的春天”,竇唯、張楚、老狼、郁冬……一股充滿個性和自由的音樂春風(fēng)吹遍了祖國各地,給我?guī)砹饲逍?、驚奇和希望。于是就開始了最初的音樂創(chuàng)作,情感欲念就此隨著音符從心里流淌了出來。
有一天,我正在宿舍里發(fā)呆,隨著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小提琴手呂鴿闖了進來,他興高采烈地?fù)P起手中的一張火車票:“小鐘,你明天就動身去北京吧,我爸爸去北京開會,我叫他也給你買了一張車票……”
仿佛一段樂曲的突然轉(zhuǎn)調(diào),我突然有些暈頭轉(zhuǎn)向,就這樣被命運推著向前走去。第二天,似乎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就跟隨著呂鴿的父親唐突而猶疑地踏上北去的列車,猶如卡夫卡筆下那些跌跌撞撞、身份不明的人。我記得,只是無意間和呂鴿說起過,我不想留在樂團了,有機會一定要去北京發(fā)展。但這只是一個良好的心愿,我從未想過有天它會真的付諸實施,而且想要快速從早已習(xí)慣的溫柔之鄉(xiāng)抽身逃離,好像也并非易事啊……
家人、朋友和領(lǐng)導(dǎo)、同事們在很長時間內(nèi)都不知道我去了哪兒,這個內(nèi)向、靦腆、優(yōu)柔寡斷的家伙怎么無緣無故就突然消失了?一時間議論紛紛,猜測不斷。大家知道呂鴿跟我關(guān)系好,就向他打聽我的下落,他開始還裝糊涂說,不知道?。∈堑?,連我自己都不曾料到此事的發(fā)生,就如同一個夢。到京一兩個月過后,稍稍有所穩(wěn)定,我才逐一寫信、打電話給家人、朋友、領(lǐng)導(dǎo),報了平安,并請求原諒!
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有一天在清醒和沉睡之際,我看見,當(dāng)年的呂鴿沖我神秘地笑了笑,厚厚的鏡片下那雙明亮的眼睛,閃爍著善意而狡黠的光芒。
我的再一次神秘消失,是在2001年,那時在北京已將近7年了。在這些光陰里,喜悅和沮喪,歡樂和痛苦,希望和絕望,相互交織,如影隨形。還記得1995年的春天,攥著那張“命運的單程票”到了北京之后,每天拿著自己的音樂作品,到各個大、小唱片公司毛遂自薦,風(fēng)塵仆仆,不知疲倦。
后來在正大唱片公司,遇到了正在給孫悅做第一張專輯的音樂制作人鞠鵬先生,他聽過我的歌之后,非常喜歡,要我留在公司上班,并承諾恰當(dāng)?shù)臅r候給我錄制唱片。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太幸運了,初來乍到,就遇伯樂。我興奮難控,壓住顫抖的嗓音問他,那我的工作,主要是做什么呢?他說,你今天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早一來就知道了。
第二天到了唱片公司,我才知道鞠鵬安排我做的工作是每天接待像我一樣的自薦歌手。初始,我斷然以為像我這樣貿(mào)然、盲目闖京的歌手不會很多,我可以很悠閑地讀小說,寫東西。沒料到,當(dāng)我坐上鞠鵬給我的這個“寶座”之后,我簡直傻了,怎么回事啊,流浪自薦歌手絡(luò)繹不絕,就像農(nóng)貿(mào)市場似的,他們雖然窘困不已,但一個個看上去都自信滿滿、不可一世,都覺得要是唱片公司包裝了他,一夜之間必然紅遍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