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邊說過,孟軻是天生的孩子王,無論走到哪里,孩子們都情愿擁戴他當領袖。來學宮不久,盡管他還不是正式學生,一群孩子便眾星拱月般地聚攏在他的周圍,每當節(jié)假日,他便組織指揮著孩子們做著各種各樣的游戲,不過,這時候的游戲已經(jīng)不再是喪葬筑埋,而是演習各種禮儀,有時也在一起誦詩,背文章,討論問題。孟母新居的院落較寬敞,孩子們的游戲常常是在這里進行。一天,孟母原是要外出的,叮囑軻兒好好看家,不要淘氣??墒且驗榍闆r有變,她中途返回,一進院門便見孩子們在隆重地舉行祭祖大禮。她沒有驚動孩子們,隱在屋隅觀看。孩子們因全神貫注,也沒有發(fā)現(xiàn)孟母歸來。
孟家的幾案被抬到了院中央,上邊陳列著陶制的鼎、尊、豆、敦、籩等禮器,一個最小的孩子扮作“尸”,坐于幾案之后,接受祭祀。其他的孩子分別扮作各種不同的角色,在孟軻的指揮下獻爵,燔柴,奠帛,行禮,讀祝。他們的舉止是那樣的莊重,他們的態(tài)度是那樣的嚴肅,場地上的氣氛是那樣的肅穆,這一切模仿的是那樣的逼真,惟妙惟肖。祭祀之后是奏樂、跳舞,樂器自然還是樹枝木棍,樂調仍然是稚嫩的童聲……
看了孩子們的習禮活動,孟母臉上笑開了一朵花,心中甜成了一缸蜜。她仿佛長途跋涉之后,疲憊不堪,美美地睡上一覺,頓感筋骨松軟,精神健旺;她仿佛長期懷揣一塊巨石,笨重地轉動身軀,艱難地挪動步履,一朝巨石落地,只覺得身輕如燕,似能穿云破霧;她仿佛數(shù)日粒米不曾沾唇,不曾下肚,只餓得頭難抬,眼難睜,今天飽餐一頓,便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她仿佛久未喝水,干渴得唇焦舌燥,一旦有清泉落肚,暢飲一頓,只覺得痛快淋漓,舒服至極;她仿佛久幽地穴之中,忽見天日,只覺得天高地闊,星明月朗,心胸可以包羅寰宇——她醉了,她沉浸在滿足需要后的幸福之中,她覺得自己是那么充實,那么踏實……
過了春節(jié),小孟軻已滿八歲,到了入學讀書的年齡,母親不僅給他做了一身新衣服,還到向陽背風處去掘開凍土,挖薺菜回來包餃子給他吃,因為“薺”、“智”諧音,為的是孩子吃了薺菜餃子,上學讀書會更聰明些。用心多么良苦的孟母啊!
小孟軻也確實聰明透頂,睿智過人,雖然一入學宮就被編在二年級,但先生之所授,仍不夠他學的。他像一只神馬駒,無論加多么重的載荷,總也壓不住他。他像一個大肚漢,廚師整日累得手忙腳亂,但卻總也填不飽他的肚皮。課堂上,孟軻總是第一個理解先生的講授,總是第一個背熟先生布置的詩文,不僅如此,他還常向先生提出許多稀奇古怪的問題,諸如女人為什么不長胡子,母騾子為什么不會生駒,富人為什么總是那么兇等等,常常問得先生結舌難堪。
因為教與學、供與求的差距很大,小孟軻在學宮里,在課堂上,常常是無所用心,無所事事,漸漸的,他不僅聽講不專心,“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zhuó)而射之”,而且還時常逃學,與學宮外的伙伴一同上樹去掏鳥蛋,下河去摸魚蝦。孟母對孩子的成長十分關注,經(jīng)常打聽軻兒在學宮里的表現(xiàn),上述這些情況傳到孟母的耳朵里,弄得她憂喜交加:喜的是孩子聰明睿智,善于用腦,成績優(yōu)異;憂的是兒子頑皮淘氣,總也不思進取,這樣下去,怎么得了!……但孟母不是那善嘮叨的女人,她輕易不開口,開口則必有的放矢,娓娓動情地講出許多道理,令兒子口服心服。她回首以往,兩次遷居雖然遇到了不少麻煩,但卻十分必要,若非遷至這學宮側旁來住,小孟軻哪里會有今天的長進!然而孟母認識到,一個人的發(fā)育成長,客觀環(huán)境固然十分重要,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更重要的還是每個人自身的變化,有道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這是它們的本質決定的。因此,必須想方設法使軻兒自己爭氣,自己要求上進,自己激勵鞭策自己。要想達到這一目的,批評訓斥不行,責罰也不行,只有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嚴厲而溫和,循循善誘之。經(jīng)過深思熟慮,孟母發(fā)現(xiàn),以往對兒子的教育,道理談得不少,這些道理兒子也都心悅誠服,并且再三表態(tài)度,下決心,但好過一段時間之后,每每舊病復發(fā),原因在于自己的決心不大,力度不夠。她決定揚長避短,以觀其效。
一天中午,孟軻放學歸來,山喜鵲似的蹦蹦跳跳,歡快而得意。母親問道:“今日在學宮里的學習情況如何?”
“行呀,沒說的,不等先生講完,孩兒已經(jīng)背得滾瓜爛熟了?!?/p>
小孟軻趾高氣揚地回答。
孟母聽了,未加可否,但兒子的話語和神情,卻牢牢印在她的心中。她默默地下機,麻利地做飯,軻兒在灶下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