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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 第一部1865-1872 第五章(2)

千金 作者:(美)林露德


土匪一刀把籃子打翻,甜薯撒了一地:“就這么一籃?!你好大的膽子!”

“俺就剩這些了?!?/p>

“胡說!”

臘露縮在墻角里,看著父親被土匪一腳踢開。家里的壇壇罐罐都被打翻了,土匪看到她踩過糞肥的腳在地上留下的糞跡,便順著糞跡走到爐灶后面她藏身的地方。

一雙大手粗魯地把她猛地一下拽出來,順勢推倒在地上。

父親彎下身想扶她:“這是俺閨女?!?/p>

土匪又踢了父親一腳,將臘露一把提起來?!鞍持馈!彼麗汉莺莸卣f。

她又踢又打,拼命掙扎,但土匪輕而易舉地就把她制伏了。他用腿夾住臘露的雙腳,把她的手臂牢牢地貼在他身體的兩側,將她擁到跟前。臘露用牙齒狠狠地咬他的手。土匪奸笑著甩開胳臂,然后用手捏住她的下頷,把她的臉扭到正對著他的位置。臘露毫不示弱地瞪起雙目,她皺了一下鼻子—土匪嘴里呼出的蒜臭味噴到了她的臉上。

土匪那雙又小又銳利的眼睛閃了一下:“不認得俺了,是吧?”他問。

他的口音似熟非熟,令人不安。她又瞪了一眼那張逼近她的黑臉。那骯臟的麻臉上長著一對小黑眼睛,一個又大又長的鼻子,亂蓬蓬的黑胡子里藏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嘴巴。倘若把他前額上的頭發(fā)剃掉,梳上一條整齊的辮子,再去掉滿臉的胡須,那他真有點像種冬小麥那年給父親打短工的老鄉(xiāng)。

“陳……”她屏著氣吐出一個字來。

“嘿,真是又靈又兇呀!”他吼笑著說。

父親站起來,“把她放開!”他用不容商議的口吻說。

“你小心點,別這樣跟俺說話,俺這會兒不是在給你干活兒?!?/p>

父親捏著拳頭向他走去。

“你別跟俺顯擺這一套,”土匪鄙夷地說,“俺一聲哨子就能把手下的人全招來,把你就這么一腳踩扁?!彼现D露走到一塊甜薯跟前,迅速而用力地把它碾得粉碎,直到甜薯在泥地上變成一攤紅色的糊糊。

憤怒的淚水順著臘露的雙頰流下來。“你怎么能這樣?一個莊稼人怎能做出這種事?”她哭著說。

“這不難?!彼f,那語氣就如同他手中的匕首一樣冷酷與鋒利,“俺從來就不是什么莊稼人,不過是個打短工的,是日子一不好過,就被打發(fā)走的那種人??涩F在不一樣嘍,俺大小也算個手下有五十幾人的頭目?!?/p>

臘露睨見父親正偷偷地拿起鐮刀,但幾乎在同一刻,土匪已趕過去,把刀從父親的手里踢到他伸手無法夠得到的地方。

“你就是不肯開竅,是不是?俺吹一聲哨子,喊一句話,就能把你老婆孩子全送進陰間。別忘了,俺知道你們家藏人的地方。”他有意識地踢了一下腳邊的一小塊糞,“即使俺不知道,你這只小狐貍精早就留下記號了,就是瞎子也能找得到?!?/p>

父親無力地雙膝跪下:“俺求求你行個好,放了她吧?!?/p>

“你別急呀,俺不白拿這只小狐貍精?!?/p>

臘露絕望地倒抽了一口氣。

“她不賣?!备赣H說,但他低垂的雙肩已表明:他知道敗局已定。

臘露挺了一下身體,她并不準備輕易投降。她曾說服父親讓她下田干活兒?,F在,她也要想辦法說服這個姓陳的不把她帶走。

“你不是也有老婆孩子嗎?”她說。

土匪拽著她的辮子,使勁把她的頭向后一拉,寒光閃閃的匕首從她的脖頸旁邊一擦而過:“你父親把俺辭掉那陣兒,他想到俺的老婆孩子了嗎?”

臘露咬著嘴唇,她不該提起他的家人,但要后悔已經太遲了:“到別處干也一樣嘛?!?/p>

“天一旱,哪兒也沒活兒干?!?/p>

“俺們也挨餓呢。小娃子們餓得肚皮像條死魚,渾身上下都是瘡。”

“可你們都活著呀。我老婆孩子全死光了,都餓死了?!?/p>

“俺不知情?!?/p>

“你怎么會知情。”他的話是對她無情的鞭笞,“誰還會想到一個普通打短工的?”

他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瘋狂的苦笑,唾沫星子噴了臘露一臉:“你以為一個婆婆媽媽的軟骨頭能當上頭目嗎?旱情一重,俺就投奔了土匪,領著他們先搶了俺們那村,再把俺幾個孩子賣了,把老婆交給弟兄們使喚。所以,他們才讓俺當了頭頭?!?/p>

他把臘露猛然推到與他相隔一臂的地方,像農民相牲口那樣審視她:“長相不錯。牙和頭發(fā)也挺好看。就是腳太大了!上海那地方的館子喜歡小腳,喜歡又白又嫩的黃花閨女??赡銜竦孟裉磕敲春??!彼冻鲆粋€猥褻的微笑,“不過俺手下的弟兄們倒無所謂。你給他們大伙兒當老婆也行。俺老婆挺了一個禮拜。你身子結實,俺擔保你能挺上一個月。”他用堅硬的胡子碰了碰她,“說不定俺還要把你留給自己呢?!?/p>

臘露聽見父親的嘆息聲。她咬緊牙關,決心不讓心中的恐懼流露出來。

土匪突然吆喝了一聲:“老周!”

一個矮壯的土匪從倒塌的大門外探進頭來。

“給俺拿點豆種來?!?/p>

姓周的很快便拿著像臘露的拳頭一般大小的兩袋東西回來,姓陳的拿過口袋,說:“把人集合一下,把馬給俺牽來。”

說畢,他扔了一個小口袋給父親,口袋裂開,從里面滾出一些大豆。

臘露目不轉睛地望著父親,用目光乞求他不要拾起口袋。父親伸出一只手,猶豫著望了臘露一眼,懇求她的諒解。她把臉扭開,一陣抽咽卡住了她的喉嚨。她聽到父親在她的背后拾起口袋,并把掉在地上的豆子扒起來。

“兩袋吧,”父親在哀求,“她值兩袋呀。”

姓陳的發(fā)出了輕蔑的笑聲,把另一個口袋也扔給父親,然后像扛起半條死豬一樣,把臘露扛在肩上,步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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