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對于采取這種作戰(zhàn)方法的人民有什么辦法呢？軍隊應當在什么地方侵入敵國，侵入到什么地方為止和怎樣在那里堅守下去呢？這些向毫無防御的城市開火、殺人之外又強奸婦女的文明販子們，自然會把中國人的這種抵抗方法叫做怯懦的、野蠻的、殘酷的方法；可是既然只有這種方法能生效，那末中國人管得著這些嗎？既然英國人把中國人當作野蠻人看待，那末英國人就不能反對中國人利用他們的野蠻所具有的全部長處。如果中國人的綁架、偷襲和夜間殺人就是我們所說的卑劣行為，那末這些文明販子們就不應當忘記：他們自己也承認過，中國人采取他們一般的作戰(zhàn)方法，是不能抵御歐洲式的破壞手段的。

簡單地說，我們不要像騎士般的英國報紙那樣去斥責中國人可怕的殘暴行為，最好承認這是pro aris et focis（為了保衛(wèi)社稷和家園）的戰(zhàn)爭，這是為了保存中華民族的人民戰(zhàn)爭，雖然你可以說，這個戰(zhàn)爭帶有這個民族的一切傲慢的偏見、蠢笨的行動、飽學的愚昧和迂腐的蠻氣，可是它終究是人民戰(zhàn)爭。而對于起義民族在人民戰(zhàn)爭中所采取的手段，不應當根據(jù)公認的正規(guī)作戰(zhàn)方法或者任何別的抽象標準來衡量，而應當根據(jù)這個起義民族所已達到的文明程度來衡量。

恩格斯的這番話馬上便安定了我那顆困惑的心。事情講到這里，我覺得還有必要講一下宋太祖滅南漢的故事這好像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一件事，其實卻大有關系。

南漢是"五代十國"時期"十國"里的一國，地盤大約就是現(xiàn)在的廣東、廣西和海南三省。據(jù)《宋史·南漢世家》，南漢的開國皇帝姓劉，他很喜歡給自己改名字，改來改去，最后確定為"龑"（yan3）。這是憑空造出來的一個字，上龍下天，倒也漂亮，就像武則天給自己的名字生造了一個"曌"字一樣，如果我出一句"明空舞天龍"來征對聯(lián)，不知道誰能對得出？^_^

南漢的皇位傳了幾代，其中沒有一個好人，等傳到劉鋹這里，局面就越發(fā)荒唐了。劉鋹性格昏懦，政治全憑宦官和女子操縱，結果搞得酷刑流行，還有令罪人斗虎搏象這樣的殘忍事情?？辆桦s稅不用說更是少不了的，劉鋹還在海南島一帶設置媚川都，逼那里的老百姓潛水到五百尺以下去采珍珠。如果《宋史》的記載基本準確而不含偏見的話，南漢的老百姓確實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了。

有一年，趙匡胤俘虜了一名南漢的扈駕弓箭手官，這可是武俠小說里所謂的"大內(nèi)高手"啊。趙匡胤看來也是好奇，命人給了他一副弓箭，要試試他的身手，可這位"大內(nèi)高手"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別說射箭，連弓都拉不開。趙匡胤看得啞然失笑，問起他劉鋹的治國作為，這位弓箭手官便把那里的奢靡與殘酷一一道來。這內(nèi)容太有震撼力了，趙匡胤聽罷，"驚駭曰：'吾當救此一方之民。'"

天遂人愿，趙匡胤后來還當真滅了南漢，這就不必細說了，眼下的問題是：假定《宋史·南漢世家》這段記載是準確無誤的，假定趙匡胤當時"驚駭曰：'吾當救此一方之民'"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假定趙匡胤的滅南漢之舉確實是救了那一方之民，那么，我們應該怎樣看待他滅掉南漢這件事情呢？

嗯，先來交代一下，至少最后一個假定是有些證據(jù)的：南漢媚川都采珠而死的人一直很多，后來是趙匡胤廢除了這項苛政。

對了，還有一個前提先要交代清楚：在當時，趙宋和南漢都是并列的獨立政權，即便從古人的"正統(tǒng)"來說，趙匡胤的得國也是篡了后周的位，再怎么說也并不比南漢更高一級。而如果進一步深究歷史，那么，南漢劉家到底算是南方獨立運動的英雄還是分裂叛亂分子，這就又是一個需要大費周章的話題了。

反正我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趙匡胤征南漢這個問題的，不過，就當時的情境來說，人家南漢就算再怎么奢靡和殘酷，那畢竟是人家的內(nèi)政呀，從道理上說，可是……

我們再把這個問題反過來看一下：面對趙匡胤洶涌而來的軍隊，南漢該不該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