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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是錯過的錯(4)

少年心事當拿云 作者:馬盼盼


對于酒,澤軒有過痛恨,可是那部片子里說,喝水和喝酒的分別是,酒是越喝越暖,水是越喝越寒。在鋪天蓋地的寒冷中,澤軒需要大塊大塊的溫暖。一個人?房間,自斟自飲,父親陪伴自己走過的二十一個年頭如同一部節(jié)奏緩慢篇幅冗長的文藝片,沒有旁白,沒有字幕,只有一個孤零零的觀眾和無聲的光影緩緩流淌。

曾經(jīng)在祭奠的墳場沉默不語,被母親痛罵“不孝”的澤軒,此刻淚如泉涌。雨,是哭泣的安全掩飾;酒,是言不由衷的矯正。一切的一切,都步入正軌。為什么我喝酒越喝越清醒?

另一邊,阿一窩在小木屋,翻看著小說。澤軒手臂上的那小塊黑紗,讓阿一不免心生畏懼。世事無常,那些美好如泡沫的言情劇終還是抵不過現(xiàn)實冷不丁的一點兒殘酷。

耳朵里是周云蓬的民謠,厚重的嗓?唱著一個盲者心底最黑暗也是最光明的心聲。

“你說呢,到底想怎么樣?”透過窗外的雨幕,依稀聽得見不遠處澤軒媽媽的呵斥。

“你也不瞧瞧你這是什么德性,擺個死人臉給誰看?。俊?/p>

“什么東西?!?/p>

一般爭執(zhí)肯定是由兩方或者兩方以上在進行,可是這一場夜里的爭吵仿佛是一幕獨角戲,始終聽不到另一方的回應,婦女尖銳的罵聲在夜雨中孤獨地回響。

寒假的最后一天了,澤軒沒有出現(xiàn)。阿一一個人悶在屋里,收拾著散落一地的課本和練習冊。

下午,血紅的殘陽懸在天際。

門外有人在叩門,阿一打開?,澤軒滿臉胡碴地僵在屋外。

“進來吧?!?/p>

“明天就要回學校了吧?”

“是啊?!?/p>

“作業(yè)都完成了嗎?”

“早好了。”

“哦,那自己好好保重?!?/p>

“是啊,我沒有你那么好命,你還有大把寒假揮霍?!?/p>

澤軒沒有回應,門被嚴嚴實實地帶上。

阿一收拾妥當,邁向高中階段最后一個所謂“沖刺階段”的學期。

天空中回旋著飛機起飛的轟鳴,鋪天蓋地。雨過天晴,能見度甚高。阿一清楚地仰視,一粒銀黑小斑點,在蒼茫的天幕中滑翔,飛去那個早已既定的目的地。

很多年后?阿一都會記得那天早上,隔壁房東阿姨撕心裂肺的呼號:“你怎么跟你爸一樣沒心沒肺啊?”

澤軒不告而別,提前回到北方那個城市。不辭而別如同凜冽寒風,澤軒母親被寒風急急掃過后,就憔悴了,佇立在風中瑟瑟發(fā)抖。

年輕人三年五年就好像把什么事都經(jīng)歷了,生老病死好像就是一輩子了。張愛玲表現(xiàn)出對時間少有的警惕清醒。

半年時間在一天一天的咖啡與習題中,很快碾磨干凈。轉(zhuǎn)眼是濕熱的夏天,江南哪怕到了夏天,空氣中依然布滿大把水汽,濡濕目力所及的一切。

阿一身著單薄的外衣,坐在小木屋窗前,手里捏著的是?校發(fā)放的高考志愿表。桌子邊上放著一只笨重寬大的旅行箱,這也是阿一最后一天住在這間小木屋了,明天她就將離開。對于習慣動蕩喜歡變數(shù)的阿一來說,顛沛流離的輾轉(zhuǎn)才能充盈她始終無法填滿的虛空身體。

這個夏天,知了依然叫囂得聒噪,懸鈴木依然長得蔥蘢,成群蜻蜓高調(diào)飛過黃昏窗前,只是那個一年回歸兩次的澤軒一去不返。這個江南小鎮(zhèn)終歸是少了一點兒什么,至于是什么,只有阿一還有那個形如槁木日日憔悴損的寡婦心知肚明。

高考志愿表一直空著,懸而未決。一向果斷的阿一開始猶豫不決。

一整夜,忙著收拾。觸碰舊物?好比重溫一段過去時,溫潤的色澤落滿神經(jīng)末梢,讓人憑空多出冷暖自知顧影自憐的觸須。

拉開櫥柜,除了必要衣物,滿滿當當舉目皆是DVD。商業(yè)片、文藝片……琳瑯滿目,澤軒曾經(jīng)開玩笑說,照此速度發(fā)展,等到阿一大學畢業(yè),可以開一個碟片租賃店,可謂無本生意,足夠養(yǎng)活自個兒了。阿一總是笑笑,不置一詞。

翻到《東邪西毒》,阿一鬼使神差地拉開封套,盤面在燈光下反射著詭異的五彩光芒。突然封套夾層滑落出一片白紙。白紙上赫然描著阿一的輪廓,是阿一的背影,站在雨中,落寞地凝望遠方。下面是四個再簡單不過的字母:“L—O—V—E”。

第二天云淡風輕,初陽在云端若隱若現(xiàn)。阿一前往澤軒家送還鑰匙,屋內(nèi)空空如也。澤軒母親和一年前比,消瘦得不成人樣,癡癡傻傻地窩在沙發(fā)上,阿一遞還給她出租房鑰匙。臨走前,她一個勁兒地念叨著澤軒的名字。

高考志愿表三欄,清一色的三所北方高校。

漫長的暑假并沒有給一直從容走過高中三年的阿一多大的解放松弛感,相反像是一條無法泅渡的通天河,望洋興嘆在這里回歸本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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