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崔子玉所提的問題卻一點都不簡單。
他看著唐太宗,一臉正色地說——“問大唐天子太宗皇帝在武德九年,為甚殺兄弟于前殿,囚慈父于后宮?”
李世民一聽,頓時啞口無言,“悶悶不已,如杵中心”,心里仿佛橫亙著一塊木頭,良久才說,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
崔子玉一看太宗的反應,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于是替太宗想了一個答案,原文是:“大圣滅族□□”。后面脫了兩個字,但是大意還是清楚的,無非是太宗“大義滅親”云云。作為交換,太宗許給了崔子玉“蒲州刺史兼河北二十四州采訪使,官至御史大夫 ,賜紫金魚袋,仍賜蒲州縣庫錢二萬貫”的優(yōu)厚條件,終于順利通過這場冥世拷問。
在這個故事中,崔子玉所提的那個問題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有價值的一個信息。其中,“殺兄弟于前殿”遍見正史記載,而且李世民本人對此也直言不諱,所以并不稀奇;真正讓李世民感到難以啟齒、同時也讓我們感到非同小可的是后面的六個字——“囚慈父于后宮”。
很顯然,這是一個被所有官修正史一律遮蔽掉的信息。
要解開被正史隱瞞的玄武門之變的另一半真相,這六個字就是一把至關重要的鑰匙。
雖然《唐太宗入冥記》的內容出于虛構,但是其題材和寓意在當時肯定是有所本的,不可能毫無依據(jù)。據(jù)卞孝萱先生分析,該作品很可能成書于武周初期。在唐人張(約生活于武周至玄宗前期)的筆記史《朝野僉載》中,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有關“唐太宗入冥”和“冥官問六月四日事”的記載(見《朝野僉載》卷六)。而王國維先生在相關的研究著作中,也曾引述《朝野僉載》、《梁溪漫志》、《崔府君祠錄》、《顯應觀碑記》等多種史料,考訂了唐太宗和崔子玉故事的源流,發(fā)現(xiàn)崔府君的故事在蒲州一帶流傳甚廣,山西省現(xiàn)存的碑刻中也保存了有關他的一些傳說。由此可見,《唐太宗入冥記》中所提到的“囚慈父于后宮”的說法,很可能在唐朝初期已經廣泛流傳于民間。
然而,就算這樣的說法淵源有自,可畢竟屬于民間傳聞,何況《唐太宗入冥記》也只有這語焉不詳?shù)牧鶄€字,除此之外我們什么都看不到。既然如此,那我們又憑什么知道李世民在玄武門之變中對李淵都做了一些什么呢?我們又憑什么斷定“囚慈父于后宮”就是李世民向我們隱瞞的真相呢?
在相關史實已經被官修正史全部篡改或刪除的情況下,要破解這個真相確實難度很大,但是并非不可能。
因為我們相信,常識和邏輯的力量始終是強大的;況且,無論貞觀史臣如何竭力隱瞞真相,正史中還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憑借這些彌足珍貴的線索,再輔以合乎常識的分析、以及合乎邏輯的推斷,我們就有可能能在一定程度上還原歷史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