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再看到許菲時,就開始心事重重。其實兩人間平日的交往,比一般同學還是多一些,都是班干部嘛。但也就僅此而已,即便在雙方神色里,再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成分,那也只是以他的單相思為主,而她的不討厭為輔罷了??傊麑嵲跓o法形成對許菲的平視姿態(tài),這一切都源于,他每天是睡在郊區(qū)的一處民房,而她則是睡在機關家屬院。他家門前小巷的石板路,打掃得再干凈也顯得土氣。而管理局大院的青色瓦房,在當時的小城卻很能體現級別,包括那里的陳舊磚墻,被雨水沖刷得很粗糙的水泥路,粗矮歪斜的梧桐樹,也都顯得整潔、素雅和高貴,足以挑動孩子心中某些敏感的東西。
心事重重之余,總要找點平衡,以證明許菲并沒啥了不起,不值得自己太上心。結果還真就找到了一些。譬如,這些大院里的男女孩之間,據說都挺開放的。另一個班的一個叫寧寧的女生,跟許菲家住一排房子的,據說就懷過孕,到外地做的流產。由此推斷,跟這種女生成天混在一起的人,還能好得了嗎?又據說,許菲也有過男朋友,有一次一個男孩甚至從她家跳窗戶走的呢,干了些什么雖不清楚,但起碼給人留下無限的想象空間。
這些無法證實的消息,乍聽之下,似乎確使偉東心里好受了點,讓他有資格輕蔑地想道,原來如此,那好,不管她了。
但偉東很快發(fā)現,沒用,還是難眠依舊。而且心情更復雜了許多,復雜之處在于,一是懷疑那些不靠譜的消息有多少真實性,拼命要在想象中把許菲糾正回完美的形象;二是即便那都屬實,也不可能讓他心里能放得下她。有過男朋友怎么了?你喜歡一個影星的時候,會在意她結過婚嗎?
折磨的深重之處更在于,他沒有勇氣去改變眼前的一切,只能遠遠觀望著她,甚至對自己的人生都感到無能為力。
好在,恢復了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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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想起來呀,要說讓我最恨的事,就得算是高考?!眰|又做出這樣的結論。
“你這純粹就是拉不出屎怨茅房?!蔽疫@回知道他想說什么。
“你看啊,要是沒有高考,我跟許菲基本就不會有可能。那么這前半生無論怎么過,恐怕都不會壞到哪去?!彼灶櫿f個痛快,“再者,要是沒有高考,我也不會去學那些沒用的東西,什么公式原理,哲學政經,這些跟做生意有什么關系!你看咱西山那一個個的土財主,我比他們誰差嗎?不管論關系、頭腦,還是人緣,誰能超過我?但現實結果卻是,人家一個個全暴富起來了。而我呢?就因為頂個大學生的招牌,當然比你是壞得多,但比那些土匪強盜可就差遠了。凡事狠不下心來,坑蒙拐騙全都不到家,結果就得成天跟些雞毛蒜皮的慪氣。來個他媽的臺灣流氓,我還得給他解決打炮問題。所以你評評這理兒,就我這種人來說,上大學到底有什么好處!”
看他神神叨叨,總繞在這里面出不來,我只好說:“人都說命苦不能怨政府,到你這兒沒別的好怨,倒怨上高考了。其實平心而論,現在的大學生是多了點,連工作都很難稱心如意了,但你當年有什么好挑剔的?摸著良心仔細想想,大學哪點對不起你?”
他倒也懶懶一笑:“唉,咱不是倒霉嘛,總得找個替罪羊啊?!?/p>
在常人看來,體育成績好的學生,學習便很難同樣好,這才符合上帝的公平法則。但這一法則卻沒應驗在當年的偉東身上,或者也可以說,早期的那點游泳成績,根本還不是他實力的真實體現。在高中后期,他很快就完成了戰(zhàn)略轉向,如同在泳池中做出一個漂亮轉身,居然在學習上也開始領先。這讓許多人意外之余,甚至部分改變了對體育生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