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了此刻真正離開時,心里卻為何有著那般的酸澀與抽痛?
穩(wěn)穩(wěn)駕著車,素菀飛快地瞅了靳涵薇一眼,唇角一牽,帶出一絲極淺極淡的笑。
兩人四月二十二日離開靳國,路上走了十五日,到達(dá)桑州時恰是五月初七。
離初九還有兩日,偌大一座桑州城已是人來車往,熱鬧非凡。
在連找三處客棧、都被掌柜以客滿為由拒之門外后,靳涵薇終于有些奇怪:“素菀,你說桑州再富饒、再繁華、來往商旅再眾多,也不可能每間客棧旅店都客滿吧?”
“那是因為后日便是桑州城三年一度的集英盛會。”素菀答得風(fēng)輕云淡,跳上車駕,繼續(xù)驅(qū)車去找落腳的地方。
“集英會?”靳涵薇依舊坐在她旁邊,低聲喃喃,“好像以前在哪聽到過……”
蹙眉想了一陣,她恍然:“是了,以前教詩賦的夫子曾提起過。”
本朝立國之初,寧國第一代諸侯王有感于寧國文風(fēng)不盛,下令在桑州城東門下修筑學(xué)宮,廣邀天下士子講學(xué)論道,并擇其優(yōu)者入仕,謂之曰:集英會。號令一下,一時間寧國人才薈萃。后歷數(shù)百年,集英會幾經(jīng)變革,漸成三年一聚的傳統(tǒng),每年五月初九,天下飽學(xué)之士便紛紛匯聚桑州東門學(xué)宮,開始為期七日的“談文述經(jīng)”,屆時各諸侯國也俱會派人參加,一為展示本國文化,二為選才——適值亂世,這第二點尤顯重要。而集英會期間,各國來使摒棄嫌隙、新仇舊怨暫放一旁,也早已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則,當(dāng)然這約定的維持僅流于明面,暗底下的各類營謀勾當(dāng)總是難免的。
盛世時是盛會,亂世時這集英會也不過就是各國另一處勾心斗角的所在罷了。
靳涵薇感嘆不已,忽想到素菀以一介宮女的出身,怎么會知道集英會的事。
仿佛看穿了她的疑惑,素菀輕描淡寫地解釋:“前日投棧時,我早上去后院的天井打水,無意間聽到兩個取水的書生說要來桑州參加什么集英會?!?/p>
靳涵薇微微頷首,對素菀的解釋不置可否,略略側(cè)頭,專心觀察起街道兩旁緩緩后退的景物。
喧鬧繁華的街市,鱗次櫛比的店鋪,摩肩接踵的人群,沾染的是世俗的氣息,那樣的庸碌與平凡,卻讓她由衷感到欣喜。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不知,只是從來不想知……素菀大概不知道,前日投宿的那家旅店,她的房間的側(cè)窗正好對著那天井,而素菀打水時,她恰好站在窗口欣賞晨景……
“那邊好像是家大客棧,小姐,我們再去那里問問吧!說不定就有空房?!彼剌覐埬窟h(yuǎn)眺,用鞭尾指了指左前邊。
微聳身,靳涵薇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座佇立水畔的三層高的樓,前臨街,后靠河,樓前一幟高挑,隱約有車馬進(jìn)出。論氣勢這幢樓不見恢宏,論裝飾也毫不見奢華,靳涵薇卻覺這樓另有一種獨特的清致雅韻吸引著自己的目光。
她朝素菀輕點頭,素菀稍稍放松馬韁,右手中的鞭子在馬臀上輕輕一抽,馬兒得到指令,立刻加快了速度。
一盞茶的工夫后,馬車在那水邊的樓前停下。
“樓外水云秋,秋云水外樓。[1]”靳涵薇看著樓前門柱上的楹聯(lián),點頭,“水外樓?果然有點意思?!?/p>
正欲下車,素菀攔住了她:“我一人進(jìn)去詢問就可,小姐還是在車上稍作歇息吧!”
“好?!苯蔽⑿χ舆^她手中的馬韁,看著她輕快地跳下車,然后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水外樓的大門內(nèi)——目光中明暗變幻,終歸寂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