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是誰的?”伍德羅以慌亂的口氣質(zhì)問,拼命想排除這一切荒謬的想法,極力想壓制人、地、事以及其他想法與感覺,一直往下壓抑、壓抑,急忙刪除掉隱藏心中的對她的回憶,取而代之的是圖爾卡納湖畔荒蕪的“月球”景觀。對圖爾卡納的這番印象來自六個月前外出視察時,當時陪伴左右的是一板一眼的外交武官?!皠e走開,我立刻上去。還有,不準對任何人透露,聽到?jīng)]有?”
伍德羅這回一次一個動作,放回了聽筒,繞過辦公桌,從椅背上拿起西裝外套,一次穿上一只袖子。平常上樓去之前,他是不會穿上西裝外套的。星期一開會的時候,并沒有硬性規(guī)定要穿西裝外套,更何況他只是要上樓到胖子米爾德倫的私人辦公室跟他聊天而已。然而,伍德羅心中專業(yè)的一面告訴自己,未來要走的路漫長艱辛。盡管如此,他一面上樓一面設(shè)法鼓足意志力,每次危機甫現(xiàn)時盡量遵守自己的最高原則,盡量以剛才讓米爾德倫寬心的方式讓自己放心,當做全部都是一派胡言。為了安慰自己,他回想起十年前轟動一時的案件,當時傳出有位年輕的英國女子在非洲鄉(xiāng)下慘遭分尸,事后證明是窮極無聊的騙局,那還用說。只是有人利用喪心病狂的想像力捏造出來的事件。原來是有個素行不良的非洲警察被遠放到沙漠中,吸食非洲大麻后精神恍惚,編造這個事件來追討積欠六個月的微薄薪水。
他上樓的這棟建筑物剛落成不久,外觀樸素大方。這種風格他很喜歡,或許是因為跟自己的外表很能搭配。整棟大樓與外圍建筑設(shè)施配置得當,有小賣部、商店、加油亭以及清潔安靜的走廊,給人的印象是粗獷且自給自足。伍德羅的外表不管怎么看,也給人相同的質(zhì)感。今年四十歲的他,與妻子格洛麗亞婚姻生活美滿——就算不美滿,他猜也只有自己知道。他身為辦事處主任,如果操作得當,下一次調(diào)派任務(wù)時,說不定可望掌管一個等級較低的領(lǐng)事館,然后往上爬到比較不是那么卑微的領(lǐng)事館,進而受封為騎士——封不封騎士,對他來說無關(guān)緊要,那還用說,不過封了騎士后格洛麗亞會臉上有光。他這人具有軍人風范,然而話說回來,他本來就是出身軍人家庭。他服務(wù)英國外交部十七年,曾經(jīng)奉派前往六七個英國駐外單位為國效勞。曾經(jīng)隸屬英國的肯尼亞和之前他駐守過的國家沒有兩樣,同樣危險、腐敗、破落、受盡外人掠奪,在伍德羅心中激起的漣漪卻比先前多數(shù)國家的還大,只不過這樣的漣漪有多少要歸因于特莎,他就不敢捫心自問了。
“盡管說吧。”他以咄咄逼人的口吻對米爾德倫說。他開口前先關(guān)上門,放下門閂。
米爾德倫習慣嘟著嘴,坐在辦公桌前的模樣活像是調(diào)皮的小胖子,活像怎么哄就是不肯把粥喝完的小孩。
“她過夜的地方是綠洲?!彼f。
“什么綠洲?講清楚一點行不行?”
米爾德倫的年齡和職位雖低,卻不像伍德羅認定的那么容易被嚇唬。他一直有速記的習慣,在開口前先參考一下筆記才說話。最近受訓的學員一定都教這些,伍德羅以鄙夷的心態(tài)想著。不然像米爾德倫這個出身低微的人怎么會有時間去學速記?
“圖爾卡納湖東岸有個小度假旅舍,在東岸南端,”米爾德倫宣布,他的視線停在速記本上,“店名綠洲。特莎在那邊過夜,隔天早上搭旅舍主人提供的四輪驅(qū)動車離開。她說她想往北走兩百英里,去看看文明的發(fā)源地。利基遺址?!彼目谡f,“是理查德·利基挖掘古跡的地點。位于錫比洛伊國家公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