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在旁指點:
“給他腳絆子,對,你還他幾個‘插閃’,下盤,下盤,來點勁呀!”
另外兩個女的,在抖空竹。
空竹是木頭制成的,在圓柱的兩端各安上圓盤,兩層,中空,邊鑲竹條,上有四個小孔,用兩根竹竿系上白線繩,在圓柱中間繞一圈。兩手持竹竿抖動,圓盤就旋轉,抖得快,旋轉得也迅速,從小孔發(fā)出嗡嗡的聲音來,洪亮動聽。兩個女孩把空竹抖出些花樣,扔高,急接,倒有點名堂。只聽她倆在揚聲:“猴爬竿,張飛騙馬,攀十字架――”
還有一個中年婦人,梳髻的,一個人在遠處練雙劍,長穗翻飛著,看來像是漢子的媳婦兒。她身旁的女孩,身子軟得很,在倒腰,倒成拱橋,頭再自雙腿間伸過來一點,伸過來一點……
懷玉問李盛天:
“師父,這一幫子人不知道是干啥的?從前也沒見過?!?/p>
“對。”
“都是練把式雜技的呢?!敝靖叩馈?/p>
“說不定也是來此討生活的?!崩钍⑻旄鷳延竦?,“不是說‘人能興地,地也能興人’么?”
“我在天橋也沒見過他們呀?!?/p>
“今兒不見明兒見,反正是要碰上的,也總有機會碰上的?!?/p>
那伙人練了幾趟下來,也一身汗,便一起到陶然亭那雨來散茶館去。
“雨來散”,其實是擺茶攤賣大碗茶的,借幾棵柳樹樹陰來設座。
志高驀地一扯懷玉:
“懷玉懷玉,你瞧?!?/p>
“瞧什么?”
“那個女的――”
順志高手指,那伙人已彎過柳樹的另一邊坐下來了,參差看不清。
他們圍著一個小矮桌,桌上放了幾個缺齒兒的大碗和一個泡茶用的綠瓷罐,外面還包著棉套。瓷罐里已預先泡好茶水了,不外是叫“高碎”或“滿天星”的茶葉末罷了。
姑娘提了有把有嘴的瓷罐,倒?jié)M了幾大碗茶。太熱了,晾著。幾個人說說笑笑。
李盛天見懷玉分了神,有點不高興。志高見他臉色快變確青了,只好這樣地兜托住了:
“人家一個女的也練得這般勤快,你看你,不專心?!?/p>
乘機挑唆,睨著師父加鹽兒。
“李師父,我替你看管懷玉去?!?/p>
師父臨行對懷玉說:
“懷玉你要出人頭地,非得有點改性不可。”
懷玉覷李盛天和幾個師兄弟的背影遠去,便罵志高:
“神是你,鬼也是你?!?/p>
志高不理他,忙朝“雨來散”茶館瞧過去。這種茶攤兒,風來亂雨來散,茶客也是呆一陣,不久也散了。
不等志高說話,懷玉也看見一個影兒,隨著眾人,三步一蹦,五步一跳的,辮子晃蕩在初陽里。
是的,那長長的辮梢,尾巴似的,一甩一嗖,就過去了。
懷玉與志高會心一望,不打話,走前了兩步。
但見人已遠走高飛,怎么追?追上了,若不是,怎么辦?若是,她忘了,怎么辦?若是,她記得,又怎么辦?――一時之間,想不出釘對的招呼。
而且,多半也不是的。
志高回頭來,望懷玉:
“上呀,別磨棱子了!”
“爹等著呢。你今天上場呀,你都搭準調(diào)兒了吧?”
“――呀,老子得上場了?!?/p>
二人盤算著時間,到了天橋,先到攤子上喝一碗豆汁。小販這擔子,一頭是火爐,上面用大砂鍋熬著豆汁;一頭是用筐托著的一塊四方木盤,木盤上放了幾盤辣咸菜,是腌蘿卜、醬黃瓜、醬八寶菜,還有一盤餅子。
志高放下兩個銅板,每人一碗甜酸的豆汁跟焦圈和果子,很便宜,又管飽。
正吸溜著,便聽得敲鑼了――
“各位鄉(xiāng)親,今天是咱頭一遭來到貴寶地――”
志高道:
“噯,也是初上場的嘛?!?/p>
那叫揚聲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