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陌生小姑娘特投緣地在“咪――噢――”地招引。

丹丹見天色還亮，竟又忘了看“打鬼”，追逐貓去了。她許是不知道那是只極品的貓呢，全身漆黑，半絲雜毛也沒有，要是混了一點(diǎn)其他顏色，身價(jià)陡然就低了。它的眼睛是銅褐色的，大而明亮，在接近黃昏的光景里，不自己地發(fā)出黃昏的色彩，被它一睞，人沐在夕照里。她走近它，輕輕撫摸一把，它就靠過來了。這樣好的一只貓，好似乏人憐愛。

正逗弄貓，聽后進(jìn)有悶悶呼吸聲。

丹丹抱起貓兒，看看里頭是誰。

有個(gè)大男孩，在這么初春時(shí)分，只穿一件薄襖，束了布腰帶，綁了綁腿，自個(gè)兒在院子中練功。踢腿、飛腿、旋子、掃堂腿、烏龍絞柱……全是腿功，練正反兩種，正的很順溜，反的不容易走好。

練烏龍絞柱，腦袋瓜在地上頂著轉(zhuǎn)圓圈，正正反反，時(shí)間長(zhǎng)了，只怕會(huì)磨破。

怪的是這男孩，十一二歲光景，冷冷地練，狠狠地練。一雙大眼睛像鷹。一身像鷹。末了還來招老鷹展翅，耗了好久好久。

“喂，”丹丹喊，“你累不？”

男孩忽聽有人招呼，順聲瞧過去，一個(gè)小姑娘，土紅碎花兒胖棉襖，胖棉褲，穿的是絆帶紅布鞋，納的頂結(jié)實(shí)，著地?zé)o聲地來了。最奇怪的是辮子長(zhǎng)，辮梢直長(zhǎng)到屁股眼，尾巴似地散開，又為一束紅繩給縛住。深深淺淺明明暗暗的紅孩兒。

男孩不大搭理――多半因?yàn)楹π摺Ｋ硎质怯驳?，但短發(fā)卻是軟的。男孩依舊耗著，老鷹展翅，左腳滿腳抓地，左腿徐徐彎曲成半蹲，右腿別放在左膝蓋以上部分，雙手劍指伸張，一動(dòng)不動(dòng)。

丹丹怎服氣？擰了。馬上心存報(bào)復(fù)，放貓下地，不甘示弱，來一招夠嗆的。

小臉滿是挑釁，拾來兩塊石頭，朝男孩一抬下頷，便說：

“瞧我的！”

姑娘上場(chǎng)了。

先來一下朝天蹬，右腿蹬至耳朵處，置了一塊石頭，然后緩緩下腰，額上再置一塊。整個(gè)人，雙腿劈成一直線，身體控成一橫線，也耗了好久。

男孩看傻了眼，像個(gè)二愣子。

一男一女，便如此地耗著，彼此都不肯先鳴金收兵。

連黑貓也側(cè)頭定神，不知所措。

誰知忽來了個(gè)猴面人。

“天快黑了，還在耗呀？”

一瞥，不對(duì)呀，多了個(gè)伴兒，還是個(gè)女娃兒，身手挺俊的。

看不利落，干脆把面具摘下，露出原形，是個(gè)頭刮得光光的大男孩，一雙小猴兒眼珠兒精溜亂轉(zhuǎn)。見勢(shì)不對(duì)，無人理睬，遂一手一顆石彈子打?qū)⒊鋈ィ闹膬蓚€(gè)人腿一麻，馬上委頓下來。

“什么玩意？懷玉，她是誰？”

唐懷玉搖搖頭。

“你叫什么名字？”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丹丹反問。

“我是宋志高，他叫唐懷玉?！?/p>

“宋什么高？切糕？”

宋志高拖拉著一雙破布鞋，后跟兒都踩扁了，傻傻笑起來。

“對(duì)，我人高志不高，就是志在吃切糕。切糕，唔，不錯(cuò)呀?！?/p>

馬上饞了。賣切糕的都推一部切糕車子，案子四周鑲著銅板，擦得光光，可以照得見人。案子中央就是一大塊切糕，用黃米面做的，下面是一層黃豌豆，上面放小棗、青絲、桂花和各式各樣的小甜點(diǎn)。然后用大鍋來蒸，蒸好后扣在案子上，用刀一塊一塊地切下來，蘸白糖，用竹簽挑著吃，又粘又軟又甜……

“噯，切糕沒有，倒有這?！泵Π褍纱呛J出示。

“一串紅果，一串海棠。你……你要什么？”

正說著，忽念本來是拿來給懷玉的，一見了小姑娘，就忘了兄弟？手僵在二人中央。

志高惟有把紅果的遞給丹丹，把海棠的又往懷玉手里送，自己倒似無所謂地悵悵落空。

懷玉道：“多少錢？”

志高不可一世：“不要錢，撿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