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認會讓情緒觸電

“投影”是一種很有趣的心理現(xiàn)象，可惜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了解其原理。我們會不自覺地用潛意識去影響周圍的人，讓他們表現(xiàn)出為我們所壓抑的特質(zhì)和情感，或是把容易表現(xiàn)出這些特質(zhì)和情感的人吸引到我們身邊，這就是投影的機制。投影是潛意識的一種防御機制，因為某些特質(zhì)和情感受到了壓抑，無法在我們自己身上自由地表現(xiàn)出來，所以就只能訴諸他人和外物。例如，懷有強烈自卑感的人，往往會覺得周圍的人都很自卑。當然，我們之所以會把消極的特質(zhì)投影到某些特定的人身上，也是因為這些人本來就比較容易表現(xiàn)出這樣的特質(zhì)。這樣的人最容易觸發(fā)我們的潛意識，讓我們把自己壓抑的東西投影到他們身上。

我們在別人身上注意到的特質(zhì)，都是我們自己所具有的。不妨打個這樣的比方：假設你的胸前有一塊面板，上面布滿了成千上萬個電極接口，每個接口都代表了你的一種特質(zhì)。那些你所承認、所接納的特質(zhì)對應的接口，會被蓋板保護起來，所以很安全，不會輕易漏電。但是那些你所壓抑、所拒絕的特質(zhì)對應的接口，則沒有蓋板的保護，當容易表現(xiàn)出這些特質(zhì)的人接近我們時，他們身上的電極就會自動插進我們的接口。例如，如果我們刻意壓抑自己心中的憤怒，就會把暴躁易怒的人吸引到我們身邊。我們會一邊壓抑自己的憤怒，一邊鄙視那些暴跳如雷的人。我們拒絕承認自己心中的憤怒，所以只能把憤怒投影到別人身上，只有這樣，我們才有重新認識和接納憤怒這種情感的機會。

對于我們投影到別人身上的消極特質(zhì)，我們會感到本能的嫌惡。如果你覺得別人傲慢得令人討厭，就說明你在刻意壓抑自己心中的傲氣——或許你在生活中經(jīng)常會不自覺地表現(xiàn)出傲氣，或許你拒絕承認自己在某些情況下會變得傲慢。如果你意識到自己對別人的傲慢非常反感，就必須仔細檢視自己的生活，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我過去什么時候曾經(jīng)傲慢過？我現(xiàn)在是否很傲慢？我將來是否有可能變得傲慢？”假如不經(jīng)仔細思考就草率地給出否定的答案，那這種態(tài)度本身就是傲慢的表現(xiàn)。用自己的標準去判斷別人，這本身就是傲慢的表現(xiàn)，我們所有人都有可能做出這樣的表現(xiàn)。如果你能夠承認和接納自己心中的傲慢，就不會對別人的傲慢感到非常反感，因為在你身上，“傲慢”的接口已經(jīng)被蓋板保護起來了。只有在我們欺騙自己，拒不承認自己心中某些特質(zhì)的時候，才會對別人表現(xiàn)出來的這些特質(zhì)過敏。

擁抱種族歧視者

我最初開辦心理輔導課程的時候，在講臺上總是很緊張，生怕得不到學員們的承認。我努力培養(yǎng)自己的氣質(zhì)，好讓學員們更容易相信我說的話。當時我在加州的奧克蘭開課，學員中有三分之二都是黑人，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我決心努力開導他們、幫助他們。在第三堂課上，一位名叫阿爾琳的學員起身發(fā)言，她的語氣非常尖銳，讓我從內(nèi)心深處覺得反感。到最后，我?guī)缀趼牪坏剿谡f什么，因為我的心已經(jīng)被反感和憤怒的情緒填滿了。我想，要是這女人來上課的目的就是讓我下不來臺，那她不如閉上嘴巴走開。我居然會對一個學員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這讓我感到很吃驚。我悶悶不樂地回到家里，努力在自己心中尋找和接納阿爾琳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特質(zhì)——憤怒、尖刻、瞧不起人、富有攻擊性。然而，這樣并沒有取得什么成效。

之后的一個月里，我每次開課的時候，阿爾琳的發(fā)言都是那么尖刻，讓我感覺非常不好。我花了許多時間分析，為什么自己會對她的態(tài)度這么敏感。無論我怎么努力，都無法克制心中對她的反感。最后我終于忍不住了，給輔導班里的另一名學員蘇珊打了個電話，問她阿爾琳為什么如此討厭我。蘇珊回答：“不要擔心，她只不過是個種族主義者而已?！蔽覓焐想娫挘睦镉科鹨魂噽盒?。我反復告訴自己：“我不是個種族主義者。”我努力回憶小時候跟黑人小朋友們一起玩耍、一起運動的經(jīng)歷。我想起了我的父親，他一直都堅決反對種族歧視，是佛羅里達州第一個選擇黑人作為法定伴侶的白人。我敢肯定，我絕不是個種族主義者。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思考下一堂課的內(nèi)容時，腦海里總是縈繞著蘇珊的話：“她只不過是個種族主義者而已。”就在我昏昏沉沉，快要進入夢鄉(xiāng)的時候，腦海里忽然產(chǎn)生了這樣一個問題：“阿爾琳第一次起身發(fā)言，讓你難堪的時候，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忽然之間，我的心沉了下去，因為我回憶起了當時一瞬間的想法：你這個愚蠢的黑鬼女人。這幾個字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想，這怎么可能？我絕不是個種族主義者，我當時不可能有這樣的想法，即使有也不是故意的。我的心中充滿了恐懼。我知道，種族主義是我內(nèi)心陰影的一部分。

我在恥辱中啜泣了幾個小時，因為我從內(nèi)心深處覺得，我背叛了奧克蘭所有信?我、關(guān)心我的黑人朋友們。無論我怎么努力，都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個種族主義者的事實。那些關(guān)于接納陰影、包容陰影的理論，在那時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第二天，我站在鏡子前，反復告訴鏡中的自己：“我是個種族主義者，我是個種族主義者?！睗u漸地，我的心情稍微好轉(zhuǎn)了一些。我開始尋找種族主義可能給我?guī)淼氖斋@。我想起，父親當年總是說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只有我們都意識到這一點，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正因為我不愿做一個種族主義者，所以才會努力幫助黑人和其他受歧視的弱勢群體。那段時間，我剛好在為一項叫做“獄中機遇”的慈善項目募捐，為在押的黑人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罪犯謀求福利。如果我心中沒有對種族主義的抵觸，就不會這么做，這就是種族主義給我?guī)淼氖斋@。當我最終能夠接納內(nèi)心中的種族主義陰影時，感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那天晚上我再度走進教室的時候，心中感覺非常充實，滿懷希望。課程進行到一半，阿爾琳又一次舉起了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讓她自由發(fā)言。當時我們正在討論下一期輔導班的內(nèi)容，所以我感到很緊張，不知道她是否打算退出。阿爾琳站起來，微笑著說：“這期輔導班讓我很滿意?！比缓笏_始描述自己在心理調(diào)適方面取得的進展。這一次，她的話非常真誠，沒有一絲一毫的尖刻。

阿爾琳的轉(zhuǎn)變太過突然，讓我一時感到無所適從，所以我決定等一等，先不急著下結(jié)論。下一次課上，阿爾琳又一次舉手發(fā)言，她說課程內(nèi)容確實給她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改變，她非常感謝我為她和全班學員們付出的一切。課程結(jié)束之后，我找到阿爾琳，問她：“你怎么了？”她看著我的眼睛回答：“我也不知道。上次課上，我走進教室的那一瞬間，突然覺得你這個人其實蠻不錯的?！?/p>

這一次經(jīng)歷不僅改變了我的生活，而且證明了我先前的結(jié)論：只要我們承認和接納自己心中的某種消極特質(zhì)，別人表現(xiàn)出來的這種特質(zhì)就不會對我們產(chǎn)生影響。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與別人真誠相處。

別人的缺點就是我的缺點

超個人心理學家肯恩·威爾伯（Ken Wilber）在《認識陰影》（Meeting the Shadow）一書中寫道：“自我層面上的投影現(xiàn)象非常容易辨認。如果我們僅僅是‘感覺’到某個人或某種事物的存在，那么他/她/它通常不會帶有我們的投影。如果我們?yōu)槟硞€人或某種事物所‘影響’，那么他/她/它很有可能攜帶了我們的投影?！比绻隳芾斫膺@句話的含義，就說明你對投影現(xiàn)象已經(jīng)有了非常清楚的認識。舉個例子，假如你走在人行道上，旁邊路過的人隨地吐了口痰，盡管你注意到了，卻并不覺得特別反感，那就說明你在這方面沒有什么陰影。但如果你非常反感，心里想，這人怎么會這樣惡心？那就說明他的做法是你自己的投影?；蛟S你自己也曾做過一些惡心的事情，或是出于某種原因而不能原諒自己做出惡心的舉動。因為你不能容忍“我也有可能做出惡心的事情”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覺得那個隨地吐痰的人令你無法忍受。這一切或許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埋下了種子?；蛟S你小時候也曾有過隨地吐痰、被人痛罵的經(jīng)歷，或者是你見過別人隨地吐痰受到批評，無論原因是什么，你都下定決心，絕不再做任何類似的惡心事情。如果你發(fā)現(xiàn)自己對別人的某些特質(zhì)非常敏感，那就要注意了，這些特質(zhì)往往正是你所刻意壓抑的。你應該以此為契機，探索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重新接納這些原本被你排斥和否定的特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