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5:傷心事(2)

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 作者:曹昇


唐僧師徒四人西天取經(jīng),一路上雖然偶爾也有好事,譬如女兒國什么的,但大部分時間里,總還是碰到妖怪前來欺負他們。此時的師徒四人,其實也面臨著“出頭鳥困境”,打妖怪總是有危險的,最好是讓別人去搞定,自己則不出工也不出力(尤其考慮到妖怪的主要目標(biāo)通常都是唐僧,三個徒弟如果都選擇觀望容忍,結(jié)果最多也就是白挨一頓揍,保命應(yīng)該問題不大)。讓唐僧高念“阿彌陀佛”的是,每次妖怪一來,孫悟空都會義不容辭地主動跳出來,從而解決了這一“出頭鳥困境”。 孫悟空之所以甘做出頭鳥,拋開他的本領(lǐng)大不論,更重要的是其余三人都是人(豬八戒曾經(jīng)也是人),而孫悟空則是猴,他沒那么復(fù)雜和陰暗的人性。

王莽想不通的第二個問題是,為什么老百姓們一餓肚子,就要合起伙來跟他作對?王莽這一問,雖然遠比說“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來得清醒,來得高明,但他畢竟從未挨過餓,他根本不明白饑餓帶給人的恐怖。

這世上原本什么人都有,生旦凈末丑,豬馬雞羊狗,千人千面,不一而足。然而盡管人性變化莫測,但所有的人性,都有一個最小公約數(shù)也是唯一的公約數(shù),那便是對食物的需求。飽腹之后,自然可以人人有一本流水的賬,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從而陷入到出頭鳥困境,然而一旦饑餓降臨,像做除法一般剔除掉所有多余的人性,于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要吃飯,我要活下去。

被官府欺壓,盡管遭罪受氣,至少還可以暫時茍活,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成了自然。但是肚子這一餓,餓得連稱頌我皇圣明的力氣都不再有,再多餓上幾天,性命也將沒有,此時的老百姓已經(jīng)別無選擇,只能成群結(jié)隊、離家出走。然而,依然要替這些善良的老百姓們辯誣,他們雖然離家出走,卻并不敢和王莽作對,他們的策略類似于甘地,非暴力、不合作,他們只是想找到屬于自己的食物,僅此而已,別無他意。

孫中山先生在《民權(quán)初步》序言中曾經(jīng)慨嘆,“中國四萬萬之眾,等于一盤散沙?!倍习傩者@一盤散沙,如何才能聚沙成塔,乃至于化為威力更大的沙塵暴?這里單講民智尚未開啟的古代。如我們所知,此次王莽末年流民的興起,主要是由于持久的干旱和蝗災(zāi),而蝗蟲本為獨居動物,生來膽小,但是一旦其后腿受到觸碰,蝗蟲就會改變原來獨來獨往的習(xí)慣,變得喜歡群居,群居多了,進而泛濫成災(zāi)(資料來自網(wǎng)絡(luò),未必正確)。百姓身上也存在著類似蝗蟲后腿的部位,而這一部位便是胃,只有統(tǒng)治者掏空了百姓的胃,突破了這一容忍底線,一盤散沙的百姓才會奮起團結(jié),齊心協(xié)力(拿蝗蟲和老百姓相比,只為議論,絕無惡意,相反,蝗蟲和老百姓堪稱對立的兩極,蝗蟲是不勞而獲,老百姓卻是勞而不獲)。換而言之,歷史上所謂的盛世亂世,無非也就是老百姓們能吃飽和能餓死的區(qū)別而已。

王莽天真地希望老百姓們能夠為了他們自己的權(quán)利抗?fàn)帲墒抢习傩諅兊降锥加心男?quán)利,王莽自己也說不清,兩千年來的儒家也沒說清。孟子曰: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聽上去冠冕堂皇,然而卻經(jīng)不起較真,受累問孟夫子一句,民為重,到底有多重?計量單位是什么,用什么秤,怎么稱,誰來稱?想來孟夫子大抵也只能報以怒斥:小子無狀!這重嘛,乃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

類似的漂亮話,史上多有,儒家經(jīng)典上說,皇帝詔書上說,士大夫奏章上也說,但這些漂亮話通常說完算數(shù),不能量化,更不能執(zhí)行,唯一的作用,就是撫慰一下說話人那尚且殘存的良心。于是乎,仁義道德多爛然顯著于高文大冊之間,而小民終疾苦蹙然于窮檐敗壁之下。于是乎,民為重,沉于地,千人踩,萬人踏。君為輕,高在天,變成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

對于這些漂亮話,老百姓一開始或許還相信,但慢慢就死了心,在大部分時間里,他們將欲望壓抑到了最低,壓抑到了只剩下生存欲?!渡袝た嫡a》曰:“若保赤子,唯民其康乂。” 在這里,周公將百姓們比喻為嬰兒,想想也有道理,嬰兒只要吃飽喝足,就會乖乖睡覺,不來和大人們鬧了,更不會提多余的要求,說什么我要發(fā)財,我要泡妞,我要開名車,我要飲花酒。然而,老百姓們畢竟不是嬰兒,而且就算是嬰兒,嬰兒肚子餓了,也免不了要大哭大鬧,叫大人們不得安生!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autoforsalebyowners.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