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和廳長打獵(2)
一石激起千層浪。短暫的沉默后,人們便開始議論。院長要大家安靜,然后對門亮說,我來和你辯論一下。我先問你一個問題,現(xiàn)在不是沒有私立學校,國家也鼓勵民間辦學,但為什么辦不好也辦不起來。
門亮說,目前是有民辦學校,但咱們先看看這些學校的情況。從目前看,民辦中學大多是補習性質的,民辦大學又基本是大學的附設學校,畢業(yè)后的待遇也比正規(guī)學校的低。這就說明國家還是沒有真正鼓勵民辦學校的政策。因為辦學校特別是大學和開煤礦不同,開煤礦一年可以見效,辦大學的周期就很長,而且占用的土地也多,國家不出面,私人一下辦一所真正的大學也難。如果國家真的能拿出一批大學來拍賣,我想煤老板們肯定會出錢來買大學。
院長說,你的想法很幼稚,如果煤老板來辦大學,那肯定是一切向錢看。前一段時間,就出現(xiàn)了一切向錢看的局面,結果怎么樣?不僅出現(xiàn)了學生上不起學的現(xiàn)狀,也出現(xiàn)了不顧教育質量盲目擴招的局面。這樣一來,不僅辦不好大學,中國的教育,也會徹底毀掉。
竟然說他的想法幼稚,真的是白癡。門亮有點激動了反駁說,你這是在杞人憂天。煤老板辦學,他的目的也是要辦好,因為辦好了他才能賺錢,你說毀掉中國的教育,純粹是沒有根據的推斷。至于說交不起學費,我剛才說了,要保留一部分公立大學,比如各占百分之五十。國家賣掉一半大學,除了賣學校的收入,還能省下一半的投入,把這些收入和投入都集中到公立大學,公立大學就可以完全減免學費,家庭困難的學生,可以選擇公立大學。你也許會說這樣一來公立大學就會人滿為患。其實不然。如果真是這種局面,公立大學就會因為人太多而辦不好,這就給私立大學提供了一個機會,私立大學就會有更大的投入,聘請更好的老師,創(chuàng)造更好的教學條件,以此提高競爭力。就像哈佛大學。這樣就不愁沒人來上,因為人們上大學的目的,不是為了省錢,而是為了學到真才實學。比如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要花巨資到國外去學習,原因就在這里。
這個門亮也太狂妄了。當院長這么多年,還沒有人如此頂撞過他反駁過他。院長臉紅脖子粗了說,現(xiàn)在的人就想嘩眾取寵華而不實。冠冕堂皇不負責任的話誰也會說,我們知道,培養(yǎng)人不是養(yǎng)豬,培養(yǎng)什么樣的人,才是至關重要的問題。煤老板辦學他會考慮這些嗎?煤老板辦學他會考慮學生的德智體全面發(fā)展嗎?煤老板辦學他會考慮國家的長遠發(fā)展嗎?煤老板辦學他會考慮培養(yǎng)社會主義新人嗎?教育是國家的基礎,如果你當了領導,你會把這樣的大事這樣的基礎交給煤老板嗎?
門亮反問說,你怎么就斷定煤老板辦不好學,新中國成立后,無產階級和農民階級掌握了政權,不也把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了嗎?不也把大學治理到今天這個樣子了嗎?再說,如果煤老板辦不好學,為了利益,他就會請能辦好學的人來辦,如果請來的能人也辦不好,那就證明不應該再辦這所大學,那就應該倒閉。至于你說的培養(yǎng)德智體全面發(fā)展的人,如果學生需要這樣發(fā)展,那煤老板就不會不這樣發(fā)展,而且會按照需要發(fā)展得更好。
院長一下提高聲音而且?guī)缀跏呛鹆苏f,問題是我們培養(yǎng)的是社會主義的新人,要把德放在第一位,然后才是才,煤老板會這樣做嗎?
門亮也提高了聲音,說,難道資本主義國家培養(yǎng)的都是流氓嗎?如果社會主義新人好,煤老板為什么不會去培養(yǎng)。
門亮的話把院長逼上了絕路。院長站起身又坐下來,但滿腔的怒火卻無法熄滅。院長幾乎惱羞成怒了說,資本主義國家培養(yǎng)的不是流氓,那么難道我們培養(yǎng)的就是流氓嗎?難道我們培養(yǎng)的不是人才嗎?身為中國人,開口閉口都是中國不好外國好。外國好,你為什么不去外國,你為什么賴在中國不走,為什么拿了共產黨的錢又說共產黨的壞話,為什么享受改革開放帶來的成果。也許意識到自己的話離了題,院長轉了語氣說,事實已經證明,把教育當產業(yè)辦行不通,而你卻更荒唐,不但要當產業(yè)辦,而且還要當成賺錢的工具。如果不是滿腦子資產階級自由化,就是故意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都是什么人,竟然無限上綱上線。就這水平,還當院長。對院長的學術水平,門亮早就一肚子鄙視。院長雖然早就是教授,雖然在學校教了三十幾年書,但從他接觸院長到如今,他就沒見院長真正看過書,真正研究過學問。院長每天要做的,除了行政工作,就是體育運動,籃球排球網球羽毛球,好像就沒有他不會打的球。門亮認為,院長之所以當院長,除了阿諛巴結,就是愚昧聽話。門亮憤怒地手指了院長,要院長不要當學霸,并要院長說清楚,誰滿腦子資產階級自由化,誰說中國不好。書記急忙起身勸解。門亮身邊的一位教師也急忙將門亮勸出了會議室。
門亮離開后,會議室里一下靜得鴉雀無聲,仿佛突然發(fā)生了一場意外,仿佛這場意外是意想不到的天災。院長氣得眼睛都紅了。點一支煙吸幾口,院長說,大家繼續(xù)討論。
當然不會有人再說什么。靜一陣,不知是誰壓抑不住咳嗽了一聲,立即有許多人感覺嗓子發(fā)癢,便出現(xiàn)了接連不斷無法控制的咳嗽。大家一下笑了。書記急忙說,既然大家沒話說了,咱們就再學習一段光明日報社論。
也不知門亮干什么去了。對院長的為人,曹小慧一直抱有好感,但院長今天對門亮的態(tài)度,曹小慧覺得還是有點過分。她覺得她應該去安慰一下門亮。此時的門亮也最需要安慰。乘人不注意,曹小慧悄悄溜出了會議室。
走廊里空無一人。來到辦公室,門亮果然像只被困的老虎,惱怒了在地上走來走去。曹小慧將門關死,故意輕松了說,有什么關系,不就是爭論幾句么,何必生這么大的氣。
門亮說,簡直就是個白癡,這樣的白癡,也就是社會主義的大學才有,如果在國外,早就淘汰到飯館端盤子去了。
曹小慧說,那也未必,世界大了,什么人沒有,得學會和不同的人打交道。
雖然大家都不坐班,但辦公室里有飲水機,這是學校為教師辦實事時辦的實事。曹小慧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紙杯,給門亮接一杯水,遞到門亮的手上,說,房子已經通風一周了,過幾天我就搬過去。
門亮嗯一聲,仍然無法從憤怒中解脫出來。他說,你說說,我剛才的觀點有沒有道理。
曹小慧說,不僅有道理,將來肯定會出現(xiàn)大量的私立大學,這也是潮流。可那是以后的事,我們現(xiàn)在說了又有什么用,也就是說說而已,何必那么認真。
門亮說,我是為我們的大學有院長這樣的教授而感到痛心,什么水平,簡直就是小學生,簡直就是紅衛(wèi)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