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我將兔子按在身下。這種結(jié)果首先嚇著了我自己個兒。還沒等旁邊的人喝彩,兔子哥哥便飛起一腳,踢向了俺的耳朵,我順勢倒地。
這時,上課鈴響,大家散去。
我從地上爬起來,眼淚像趵突泉的水,汩汩流淌,怎么攔都攔不住。
疼倒沒感覺到,但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讓人真能體會到生存在世界上的那種荒謬和絕望感。
若干年后,聽到羅大佑的《亞細亞的孤兒》,我首先想到的,卻是這一幕。
淚水再次糊住了俺的眼。
二 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
上中學之后,我的臉上冒出了青春痘,嘴上滋出了胡子茬,喉嚨上長出了肉疙瘩,也算介入成人社會,打架便有了成人色彩。
已經(jīng)有過無數(shù)的詩人作家憤青藝青怒罵成了人的世界、長大了的傻蛋,咱就少湊這個熱鬧吧,但人長大了,確實不太好玩,特別是在打架這件事兒上。
小學時的架,你說打就打了,中學以后的架,你說著說著就不打了。
一個不大的由頭,兩個人伸手較量一下也就得了。但,偏不,一句“你等著”,然后就開始到處拉贊助,無論是人頭還是武器裝備,都夠大戰(zhàn)規(guī)模的了,但越拉人越多,不想打的人也越來越多,相互熟識的人也越來越多,扭頭再一看,原來打架的緣由卻是那么微不足道,隨便誰的面子一抹就打不起來,于是到最后便不了了之。
這時候,打架的真正魅力便在于約架后的枕戈待旦、打架前的劍拔弩張、勸架時的舌劍唇槍、散架后的觥籌交錯、以后再見面時的義薄云天、再打架時的并肩戰(zhàn)斗。如此循環(huán)往復,和平主義的隊伍越來越壯大。
蘋果價錢賣得沒以前高
或許現(xiàn)在味道變得不好
就像那彩色電視變得更加花哨
能辨別黑白的人越來越少
娘的,打架的成本越來越高,無論從時間上,還是從金錢上,打架的成功率卻越來越低,于是只能過過干癮了,比如在想像中把別人捅個血直冒、在吹牛中把別人打個滿地找牙。
這就像我們的夢,提供了生活的無限種可能,而真正付諸實現(xiàn)的就是可憐巴巴的幾種。
你說人為什么要做夢?
因為現(xiàn)實實在是太過單調(diào)乏味。你努力努力地過啊,最多也只能活出六種花樣來,而在想像中,你可以經(jīng)歷至少六十六種。
你深愛卻不能相愛的女人,你邁腳卻無從下腳的道路,你釀出卻釋放不出的激情,全跟你會合在夢想中。
上帝就是這么仁慈,讓你至少還有夢,不至于在現(xiàn)實中窒死。
打架的成功率越來越低,是因為打架的后果越來越重,誰都承受不起。小時候的架,恨不得斷條胳膊都能像壁虎一樣再長出來,而長大了的架,手稍稍重點兒可能就是終身印記,大家都感覺越來越玩不起,于是找臺階下就成了一致的心愿。
我經(jīng)歷的一次比較危險的架發(fā)生在勸架時。人是一種很賤的動物,許多架友屬于那種人來瘋,越勸他越來勁,還沒完了。我當時勸的那頭豬手里拿著刀子,別人越勸他越比劃,力氣隨著拉他的人增多而加大,等看到勸架的人都伸出了手拉他,都張開了嘴求他,再沒有后備力量,才善罷甘休,收起了刀子。
大伙正在彼此介紹說些“久仰”之類的話,突然有人沖我高呼一聲:“你的脖子!”
我用手一摸,一手血,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掛的彩。
這個傷口后來成了我炫耀的資本,因為離右頸動脈不到五厘米的距離,誰見誰抽涼氣。
可當時我就剩下了一個后怕,并從此特別煩那種嚷嚷半天也不打、一見人多就詐唬的人。
打架真正的快感是在喪失理智瘋狂出手的時候,紅了眼,咬著牙,不知道疼,不知道輕重,全身都興奮得直哆嗦。我曾經(jīng)有一回跟哥幾個追打一個人,真是越打越過癮。這時的人,甚至比野獸還野獸,因為那股獸性是憋了許久的陳年佳釀,表現(xiàn)出來的簡直就不能叫獸性,叫人性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