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看電影。你可以坐在黑暗中,偷偷的哭個不停。有時候,我為影片而哭泣,有時候為過去幾個星期需要哭泣的任何事情而哭泣。我常常借著一部不錯的悲傷電影來哭出我已經(jīng)忍了太久的所有眼淚。
任何熟知我的人都曾見過我哭泣。我的女兒取笑我,因為我為柯達商業(yè)廣告而哭泣,甚至為在傷感音樂響起之前你就能預測到結(jié)局的電視劇而哭泣。
在我的一生中,我一直都是一個愛哭的人。上小學時的每一天,我都會為某些事情而哭泣。如果是我或者是其他任何人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我就會哭。我的兄弟姐妹們?nèi)⌒ξ沂莻€嬰兒,我的同學和一些老師也取笑我。我就是忍不住,當我心里感覺到點兒什么的時候,淚水就會從我的淚腺里流出來。多年以來,我設法控制眼淚。我的目標是,在小學度過一個沒有眼淚的一天,我最終做到了——在八年級的時候。
當約翰·肯尼迪總統(tǒng)被刺殺的時候,我正上二年級。圣母無原罪天主學校的修女們將第一夫人樹立為不在公共場所掉一滴眼淚的力量支柱。杰基(總統(tǒng)夫人的昵稱)是一個完美的遺孀、完美的女人、完美的天主教徒。全世界都注視著戴著黑色面紗的她,人們看到的是一位高貴、莊嚴、泰然自若的遺孀,她沒有控制不住感情而伏在他的靈柩上哭訴,即使是在靈柩通過小約翰敬禮的時候也沒有。
那些修女們將她比作瑪利亞——耶穌的母親。她們告訴我們瑪利亞沒有哭。即使當她站在十字架下的時候也沒有,即使當她抱著死去的兒子的時候也沒有,在他的墳墓前也沒有,從來都沒有。多年來,我相信了她們說的話。
幾十年后,我讀到了關(guān)于杰基·肯尼迪過去常常在一個朋友的船上獨自打發(fā)時間,為她丈夫的死而悲傷的事。一直等到出海很遠,她才看著外面浩瀚無邊的海洋,對丈夫無盡的思念使她痛哭不已。等我讀完那篇文章的時候,我也哭了。不得不隱藏你的淚水,特別是如此深切悲痛的淚水,是多么令人傷心啊。
我想知道那些修女們現(xiàn)在會對她表達什么樣的看法?,F(xiàn)在想想,我還不知道,我在天主教學校讀書的八年里,那些修女們是否曾經(jīng)哭過。如果她們哭過,她們絕不會讓我們看到。也許眼淚在天主教會的老規(guī)矩下是不神圣的。
在讀完小學許多年后,電影《拿撒勒的耶穌》上映了。我喜歡瑪利亞在傾盆大雨中站在十字架下,為她兒子的死而哭泣的這個場景。她不只是在哭泣,她是在嚎啕大哭和慟哭。此時的瑪利亞就像是一位失去了兒子的普通母親一樣慟哭,而不像一位圣徒那樣順從于上帝最神圣的意志。她就像我們所有人想哭但又不敢哭的那樣哭泣著。
我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被教導眼淚是軟弱的標志。如果你在工作上不順心,就到衛(wèi)生間去哭泣吧。躲在一個小隔間里,用一團團衛(wèi)生紙捂住嘴以免發(fā)出啜泣聲。閱讀關(guān)于女性如何在企業(yè)界獲得成功的任何商業(yè)文章,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都提出這樣的警告:沒有眼淚。永遠都不要讓他們看到你哭泣。
如果你在外面哭泣,人們會設法阻止你。這會讓他們感到不舒服,在社會上是不可接受的,比詛咒還要糟糕。實際上,大多數(shù)人都對某個人的詛咒比哭泣感覺更加舒服。在公共場合哭泣就表示缺乏控制力和勇氣,在重視力量的文化中,即使是淚水在眼睛里打轉(zhuǎn)也是不能接受的。
在我的一生中,我設法通過減少哭泣而變得更加堅強。但是無論何時只要我抑制悲傷,我的臉就會變紅,我的臉頰就會感到疼痛,而且不管我多么努力試著將眼淚擠回去,它們還是會流出來。
后來有一天,一位顧問告訴我,那些眼淚是一筆資產(chǎn)??_爾說它們是我的一部分,就像是我的藍眼睛和棕色頭發(fā)一樣?!案杏X如此強烈是多么美妙的一件禮物啊”,她說道。
關(guān)于哭泣,我曾得到過的最好建議就是找人陪著哭泣??_爾告訴我,獨自哭泣不像和另外一個人一起哭泣一樣有那么大的作用。獨自哭泣,你就只能不停地反復流那些相同的眼淚。與人一起哭泣,那些眼淚就會擁有徹底治愈你傷痛的力量。
在我獲得宗教研究碩士學位的時候,我讀了一本關(guān)于一個圣徒的書,里面寫的是因為哭得太頻繁而且哭的時間太長使他雙目幾乎失明。創(chuàng)立了耶穌會的圣·伊格內(nèi)修斯把他的眼淚看作是上帝送給他的一件偉大的禮物。我從他那里得到了啟發(fā),要寫一篇22頁長的關(guān)于眼淚禮物的論文。
伊格內(nèi)修斯是一個充滿男子漢氣概的軍人,他一心想成為騎士,并且通過女人和權(quán)力來追求幸福,直到一顆炮彈炸碎了他的腿,然后他找到了上帝為止。在他心靈日記的第一部分里,他有175次提到了眼淚,在第二部分的每一條里都談到了眼淚。它們并不是幾滴零星的眼淚,而是洶涌的奔流,它們?nèi)绱藦娏乙灾劣谒B話都說不出來。那些眼淚給他帶來了偉大的禮物——謙遜、與上帝的親密關(guān)系、更大的奉獻、平靜,以及力量。他把眼淚視為一種神秘的恩典。
許多男人和女人都拒絕哭泣,而且還自鳴得意,這簡直是太糟糕了。我記得有人告訴我,在看完電影《辛德勒的名單》之后,他幾乎要哭了。幾乎?為什么他要把眼淚忍住?
為什么杰基要那么做呢?或者為什么那些修女們要那么做呢?為什么任何一個人要那么做呢?即使我想忍住眼淚,我也無法做到。我任由眼淚流淌,我所有的染睫毛油都是防水的。
基督教《圣經(jīng)》中,我喜愛的詩節(jié)就是所有詩節(jié)當中最短的一句:“耶穌哭了?!彼憩F(xiàn)了他的人性。他流下了一塌糊涂的、毫無男子漢氣概的眼淚。他沒有私下里流淚,他在他的朋友和追隨者面前流淚,在一大群人面前流淚。
我們需要停止隱藏我們的淚水,實際上要分享它們。只有堅強的人才能哭泣,只有更加堅強的人才能讓其他人看到那些眼淚。我們需要足夠堅強才能變得脆弱,無論是誰在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