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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生之樂樂無窮(13)

前朝夢憶:張岱的浮華與蒼涼 作者:史景遷


  調(diào)教唱戲之道自然是不可勝數(shù)。張岱提到朱云崍教女伶唱戲時,從來都不從表演入手,反倒是教她們琵琶、簫管、鼓吹等各種樂器,次教歌,再教舞。結(jié)果,有些拜朱云崍為師的徒弟“反覺多事矣”。45朱云崍教戲有兩個大問題。其一,排戲時,不知止于當(dāng)止之處,過分堆砌舞蹈與效果,以致畫蛇添足。其二,朱云崍生性狎淫多疑,對待女性常逾越分寸。張岱說朱云崍控制旗下女伶的行動,將之鎖于密房之中,別人都聽得到她們的呼號咒罵。
  
  朱云崍雖然模糊了授藝和情欲之間的分寸,但張岱也提到有些出身花街柳巷的女伶,轉(zhuǎn)行唱戲后卻能掌握一些最難唱的角色,而且一個晚上連唱七出戲。若是有門道甚精的師傅在座聽?wèi)?,有的伶人會呆在臺上,嚇得唱不出來。她們將這種經(jīng)驗稱之為“過劍門”。47有些戲臺根本搭不出來,好比張岱的父親找來一班女伶,在西湖邊剛搭好的樓船表演,結(jié)果刮起暴風(fēng),掀起大浪,舞臺就在觀眾的眼前給毀掉。48但是,戲班不想放棄亮相的機會,加上觀眾在旁喝彩,終能克服戲臺的問題和內(nèi)心的恐懼,粉墨登場。只有像張家這種富貴人家才有能力演成套的戲碼,讓各方名家品評師傅教戲的功力,也讓不同的戲班之間保持伶人的流動。
  
  然而,偶爾也要讓新秀在大家面前表演表演。張岱估計,崇禎七年(1634)秋,獲邀到蕺山的賓客至少有七百人。人人攜酒饌,帶紅氈,在星空下席地而坐。連同其他賓客、友人,有紅氈七十床,人數(shù)總計近千人。舉座豪飲,同聲高唱,歷數(shù)個時辰不輟,張岱要小顧竹、應(yīng)楚煙唱幾句來聽聽——結(jié)果最后唱了十折左右。顧、應(yīng)兩人原本是在張岱弟弟平子的戲班,平子去世后就到了張岱的戲班。顧、應(yīng)在月光下唱戲,只見聽者“濯濯如新出浴”,而隨著遠(yuǎn)山遁隱云中,清朗的歌聲也“無蚊蛇聲”。
  
  在自家戲班里,張岱最喜歡劉暉吉,唱功奇絕,獨樹一格。張岱說:“女戲以妖冶恕,以緩恕,故女戲者全乎其為恕也。若劉暉吉則異是。劉暉吉奇情幻想,欲補從來梨園之缺陷?!彪m然張岱并未明說這段話是什么意思,但顯然劉暉吉反串的本事非常高明。50張岱提到友人彭天錫曾說:“女戲至劉暉吉,何必男子,何必彭大?”張岱說彭天錫眼界很高,絕少盛贊,所以這番稱贊特別值得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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